智慧型攜帶裝置普及的現今,一直拿著智障手機的長孫臨終於在淮九韶鄙視的目光下買了一台平板電腦。
九韶快手快腳地把說明書打開,一個按鍵一個按鍵的指給他看,然後把那台平板往長孫面前一推,「喏,你用看看。」
長孫看了眼仍在九韶手裡的說明書,頓了頓,這才順著少女給他指的方向挪動手指。身為一名偶爾需要使用一些特殊儀器才能蒐集證據的檢察官,這種東西對他而言沒什麼難度,上手的速度很快,緊接著,見他能夠順利操作的九韶敏捷地從他手裡抽走那台平板,自顧自地歪在沙發的另外一角滑了起來。
只見九韶趴在沙發上玩得歡。
又過了好一會,她高舉著長孫臨的平板,另隻手則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緊接著放下手裡的電腦,抓著手機又滑了幾下,再把那玩意塞回長孫手裡。
畫面上一個新的窗口上面顯示著"九韶",名字左側有張小小的照片,九韶頭也不抬的說,「這個可以傳訊息,你也可以加其他同事之類的。」
那個空白的訊息欄,出現了表情貼圖冒出來,白色的饅頭人比著鬼臉。
他戳了兩下饅頭人貼圖,整個貼圖頁面就這麼跳了出來。
長孫臨挑了眉,跳出聊天頁面後擺弄片刻,就在九韶覺得眼前那人碰到困難,需要自己英俊瀟灑地解救時,她的智慧型手機發出信息提示音。
突兀跳出在黑色鎖定頁面上的信息,躺著一隻放屁的熊。
沒有太久,放屁的熊下方彈出新的訊息,也許是家裡無線網路速度的關係,那張圖還沒被讀取出來。
長孫還在等九韶的回覆,還沒等到,眼前的少女已經扔了自己的手機,狠狠的捏了長孫的臉。
「九韶,女孩子家別動手動腳。」
這話從左臉頰被狠狠扯開的男子口中脫出,滿沒說服力的。
同時,他的眼角餘光終於瞧見那個遲遲不肯現身的圖。
一隻冒著火的熊。
好吧,看來她是有預警的。
只是他的網路不給力。
「餓了嗎?」他問。
這招滿有用,每次長孫臨想轉移話題都是用這個萬年不變的老梗。只見淮九韶鬆開捏他臉頰的手,露出沉思的神情。
頓了好一會,她把這個問題丟回去,「但是我不知道要吃甚麼。」
「便當。」
「你就不能下廚煮一回嗎?外食不健康又貴。」
在他果決的答案中,九韶立刻不同意地搖起頭來。
長孫趁機往後靠了些,幾乎整個人都貼在沙發靠墊上,扭頭望著餐桌那方向,露出略為沉思的神情,「冰箱裡還有點菜。」
「哦?」九韶沒動,倒是雙手環在胸前,用帶點質疑的神情看了長孫一眼。
「瞧瞧。」他說,手腳麻利地翻過那張高級皮沙發,回身到剛才的位置撿了室內拖,這才緩緩走向冰箱的方向。
女孩趴在沙發的靠被上,撐著雙頰看身影已經被廚房隔間擋住的長孫臨。
雖然看不見那人的動作,但九韶的確聽見翻找櫥櫃發出的聲響,以及冰箱開闔的聲音。認識長孫這段時間,其實她從沒見過他下廚。
看來他是打算動真格了,她不免好奇地從沙發上跳下來,蹬蹬蹬地往廚房的方向走,「你會煮飯呀?真看不出來。該不會是泡麵加顆蛋吧?」
他拿出前幾天剛撿好的菜葉在漂水,流理台內的肉類正泡在水裡退冰,聞言扭頭看了九韶一眼,被墨鏡遮住的臉龐瞧不見他的神情,長孫臨推了推墨鏡,「泡麵加蛋?」嗓音帶了點不大確定。
但顯然,此刻若是九韶果決地答道自己晚餐想吃泡麵加蛋,眼前的男人恐怕會毫不猶豫地從櫥櫃裡找出泡麵,真打顆蛋煮給自己吃。
今天是周三,照例長孫臨只會留淮九韶到晚上八點。
她咬著筷子,一臉不大甘願。可近期又迫近段考,眼前這人絕不會破例給她看,想到這,九韶又狠狠地戳了桌上的牛肉一下,像在戳長孫的臉,然後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的廚藝有這麼差嗎?」他手支在桌上,看著她吃東西的神情。雖然臉上表情波動不大,但九韶看得出來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心情不錯。
「……還可以,肉老了一點。」說是這這麼說,但還是還不挑剔的吃了下去。
「那多吃幾口,幫忙銷一銷,否則這就是我明天的午餐了。」他拿起擱在一旁的筷子,一點也不客氣地將盤內剩下的肉都往九韶碗裡夾。
她看了眼碗裡的肉,再看了看眼前那個企圖破壞少女曼妙身材的兇手,張了張嘴巴。
「這麼多我可吃不下。」挑了挑眉,一抬手就一雙筷子連同肉塞到長孫嘴裡。
沒想到九韶會突然來這招,長孫愣了一愣,下意識便奪走她手上的筷子,「沾到口水了,我去廚房換雙新的給妳。」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頓都不頓一下,一點猶疑也無,那可以說是個萬分堅定。
長孫臨走進廚房,淮九韶傻了。
那天離開他的屋子,她氣鼓鼓地不要他送。
長孫臨還真沒送她,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便自顧自回屋裡去的行徑更是氣得淮九韶磨牙。
站在他門口,她狠狠拿出手機,和螢幕有深仇大恨似地狂戳。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討厭你!」
「最討厭你!」
剛回屋的長孫臨一頭霧水。
*
她還真同他賭氣,整整在他的生活裡消失將近一個月。
長孫臨有點擔心,挑了個下課後的時間撥通電話給淮九韶。
本來電話鈴響了兩通,九韶是覺得有些煩的,但找出埋在書包底部的手機後,看見來電人的圖像是個帶著墨鏡的無表情男子,她又隱約覺得有點開心。
打算回撥的同時,第三通電話鍥而不捨地響起,九韶立刻就接了。
「喂?」她的嗓音有點扳,聽起來不大自然。
「是我。」
「誰?」還存在一點小報復心態的她乾脆裝傻。
「長孫臨。」
「哦?怎麼了?」
電話那頭一陣無語,她的心跟著這份安靜被揪了起來。
「有點擔心妳。」在心頭搜索了幾個詞語和句子,長孫臨決定坦承已告,「這陣子沒見妳出現,怕是發生什麼事情。」
「不是有通訊軟體嗎?不會直接在上面問?」
「妳希望我用那個問妳嗎?」意外的直接,九韶開始猶豫自己該怎麼回答才好。
事實上,正在教室外走廊接電話的少女已經快要抓狂了,君不見那些路過的路人甲乙丙已經被她側漏的霸氣逼走了一票。
沒等到回覆,長孫也沒打算逼出答案,草草地轉了話題。
九韶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心底卻明亮明亮地知道,剛才的猶豫已經錯過回答的最佳時機。
「對了,今天同事孩子滿月,我有一條彌月蛋糕。」要掛斷電話前,他突然想起似地道,「我不耐甜食,今晚要來一塊吃嗎?」
「……有時間的話。」
掛斷電話,他有條不紊地收拾桌面的文件雜物準備下班。
那句「有時間的話」究竟是不是拒絕的意思讓他有點糾結,他自己是不碰甜食,是想到九韶可能會想吃才留了下來,否則女同事閃亮地問他能不能讓出蛋糕時,他是想過要讓的。
如果她今晚沒來,這條蛋糕該怎麼處理呢?
挑食的先生開始糾結了。
六點半抵達家門口,長孫臨懷裡托著兩份便當。
七點,他有些煩躁地看了行進的秒針,決定放點音樂看點書。便當還躺在飯廳的桌上。
七點半,他吃了一個便當,把莫名買的另外一份掃進便當盒裡,準備明天帶著當午餐。就冰在蛋糕旁邊。
八點,長孫臨準時地回到臥房,從衣架子上拿了浴巾與內衣褲,走進浴室裡。
八點半,正對著鏡子刮鬍子,突然聽見玄關門被拉開的聲響,「該不會遭賊了?」男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浴室,才離開臥房便看見身上沾了不名髒汙的女孩與他對看,一雙杏眸微張。
刮到一半的鬍子,換上粗框眼鏡的男人,精壯的上身,美味的腹肌。
「等我一會兒。」長孫臨淡定地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淮九韶的視線裡消失。
沒有太久,長孫再次從房裡走出。懷裡抱著另外一條乾燥的浴巾與毛巾,上頭還有件乾淨的polo衫與鬆緊褲,「先洗洗,這先借妳,制服都破了,穿著不大好。」
接過長孫給的衣服,九韶待在浴室待了很久,久到長孫以為她暈倒在浴缸了也說不定。
這也不能怪他這麼想,畢竟九韶走進臥房時的腳步這麼輕這麼慢,身上的擦傷雖然已經結痂卻未必不會疼。想到這,長孫有些在客廳待不下去了。
他走進房裡,站在浴室門前。先是聽水聲,卻又想起水聲不準,若她在淋浴時倒下,誰也不會發現。長孫有點徬徨,在門前轉了轉,這才想起可以敲門。若是九韶還醒著,肯定會回應。
他敲了敲門板,彼端很快地回了句,「我還在洗呢。」
會洗這麼久其實只是傷口多,水沾上去實在痛,愛淨的她幾乎是一吋吋慢慢的洗過去,好不容易洗完了,望著毛巾上淡淡的血漬……等等得借個消毒水,她可不想留疤。
站在浴室中,九韶一件一件找出自己的內衣褲。內褲倒還好說,除了有個角被劃破還沾了些血,勉強還堪用,但內衣這玩意就難辦了。她困擾地看著與斷成兩截相去不遠的東西,只沒猶豫多久,九韶已經橫了心將內衣穿上。
迅速地套上長孫寬大的衣物,對著鏡前的自己,竟然萌生出一種莫名的想法。九韶用力晃了晃頭,連忙將胸前敞開的扣子扣上。
饒是如此,衣領上口還是寬得驚人,動不動就往一邊肩膀掉。
站在浴室裡調了好半天還是沒有顯著的改善,索性心一橫便走出浴室。
裸在上衣外的肌膚散著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口,不等九韶開口,長孫臨已經起身去拿醫藥箱。
「這麼危險?」他熟練地上藥包紮,點消毒水時特意放輕動作,怕痛了她。
九韶撇撇嘴,沒有吭聲。
「可以找我幫忙的。」
「找你有什麼用?你這個麻瓜。」
長孫被九韶這話一噎,頓時又不講話了。
氣氛有些沉悶,她嘟嘟嚷嚷地,「有事的話,會打你電話的。」
「嗯?」九韶的聲音都含在嘴裡,他其實沒有聽清。
「我說。」她有些氣結,「我只給不夠熟的人發訊息!」
「我們熟嗎?」他沒懂她的意思,困惑地問。
九韶頓感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氣得直接拿手去扯長孫臨的臉。
「別亂動。」他的眼角瞥進敞開的領口,立刻眼觀鼻鼻觀心,「遮一下。」
血與熱氣很快地衝上她的耳朵與腦門,九韶死死捏住自己的……更正,長孫那上衣的領口,恨恨瞪了他一眼,不再吭聲。
客廳再度因為如此靜了下來,替她上完藥後,他起身,問,「吃過了嗎?」
九韶沒有回答。
「餓嗎?」
她還沒有開口,倒是目光跟著他打轉。
「要不要吃蛋糕?」
「要。」
他鬆了一口氣。
「不疼了就好,等吃過我送妳回家。」他拍拍她的腦袋,起身去拿玻璃盤與叉子,拉開冰箱門,拿出整條蛋糕。
長孫臨切了一小片給自己,然後將大塊的蛋糕送到九韶面前,「給。」
對著長孫扁了扁眼,反正也沒說要她吃完,她自行切了一片下來,大概是穿著那身衣服的關係,沒像平常那樣黏長孫旁邊坐著。
看了眼刻意挪到一旁的九韶,他抿了抿唇,沒有開口也沒招呼她在自己身邊落坐,就是一點失落夾雜了點什麼,只一晃神,半個蛋糕已經被有點走神的他吞進肚裡。
九韶有點懷疑地看了長孫一眼。
那日,長孫開車送了九韶回家。
在家裡擔心得直跺步的淮爸一見女兒被人送回,忙上前去連連與長孫臨道謝。
「先走。」他說,倆人間有股異樣的疏離感。
「掰掰。」她接口,手也沒揮。
之後,九韶像故障似地瘋狂丟貼圖給他。
每天下班後回到家,躺在客廳的平板電腦螢幕上肯定躺了大量的未讀訊息。
來自於九韶,事實上他的連絡人也只有九韶,裡頭貼滿了貼圖。
熊的、兔子的、饅頭人的、鴨子的……清一色的貼圖,一個字也無。
長孫突然想起了剛買平板電腦那時候,九韶告訴自己她討厭他。
又想起了前陣子,她說她只同不熟人發訊息。
這……用圖洗板的意思,該不會是在暗示自己要他遠離她吧?
推想至此,他突然覺得心底不大痛快。
又是一段時間,九韶又一次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這麼說也不大正確,雖然沒出現在他這兒,但他每天都會接到她大量的圖片。
或許是她這陣子比較忙,那天她不也是解完任務才帶著傷往他這邊跑嗎?
長孫臨告訴自己,反正她一直都有出現動靜,雖然只是通訊軟體洗頻,起碼是九韶沒出什麼意外的證明。
那大概是又過了大半個月後的一個夜裡。
長孫臨接到一個滿棘手的案子,每天都加班加到天要亮了才回家。那天,剛好是那案子送審結束,簡稱結案的日子。
已經一陣子沒在八點多這時間下班,他看了看時間,坐進車裡,拿起擱在副駕駛座的平板,看著九韶狂貼的圖,長孫並不急著開車,只是滑了滑螢幕,看她都貼了些什麼。
滑到最後一張圖,她看見那是一個漫畫少女的圖樣,一旁有個對話框,可憐兮兮地問,「已讀不回嗎?」
長孫臨失笑,難得回了信息。
「沒有。」
「喂,在家嗎?」
「沒有。」
現在他還在法院呢,離在家還早。
「剛下班,吃了嗎?」
「沒。」
「要一塊吃嗎?雖然這時間是吃消夜的時段了。」
「要。」
「妳在哪?我去接妳。」
九韶草草給出一個地點,和長孫臨約了醒目的標的碰面。
他遠遠便看見躲在一旁且一身狼狽的九韶,連忙加快些車速。
「沒受什麼傷吧?」他搖下車窗,「快進來。」
「沒受什麼傷,只是衣服搞得髒了點。」她點點頭。
「餓嗎?」見她往副駕駛座鑽,他連忙將平板拿到後座去,給她讓出位置。
「恩。」
長孫臨打量會兒身旁的九韶,道,「回去簡單下個麵吧,等會兒妳先整理一下自己。」
「好。」她摸了摸自己的背包,從裡頭找出一套乾淨的衣服,確認沒少什麼東西後,果斷地回道。
「喂。」九韶晃了晃腦袋,叫了他一聲。
他沒答聲,只是騰出右手揉了揉她的瀏海。
九韶在長孫臨的車上睡著了。
他沒忍心叫醒她,只是將車停好後,輕輕地把她從副駕駛座上抱起,一步步走向電梯的方向。
電梯門開,一名住在附近的太太正好與他打了照面。
「嗨,長孫檢,這麼晚才下班?」
「是。」
「這位是?」
「九韶,這是我妹妹。」
那位太太只是多瞥了眼九韶身上的裝束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用曖昧的目光掃了眼長孫臨,「長孫檢快些帶令妹回家吧,我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
他踏入電梯裡,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
鄰居太太意有所指的目光在最後一刻,與長孫臨對個正著。
「她想歪了吧?」他想。
他的作息依舊,只是幫九韶將扣緊的衣領鬆開,先放她在自己床上睡。
買這棟屋子時,長孫臨其實沒想過會有人來拜訪自己。他沒有兄弟姐妹,父母也在幾年前去世。相親的親戚其實沒有,朋友都是些乍乍呼呼的大男人,也沒太在意睡在哪裡,所以他的小窩並沒有客房這個設備。
時間差不多,長孫臨看了眼睡得不大安穩的九韶,輕手輕腳地到床邊的衣櫃找出套替換衣物,又替九韶緊了緊被角,這才進到浴室裡頭。
想來今晚九韶是要在他這兒過夜,其實之前並不是沒有這樣的經驗。偶爾她也會有過幾次因故回不了家而跑來和他蹭地方睡的記錄,長孫臨泡在浴缸裡,懶懶地打量著自己的浴室,有些迷糊地想著,「不如替她備套牙刷牙膏好了。」
九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她是被附近的異樣擾醒的。
附近靈力高得異常,她感到很不舒服。
為了讓九韶睡得沉,長孫臨特地將陽台的簾子拉上,不讓外頭的光線照進來。
九韶走向落地連的方向,輕輕將簾子往旁一撥,緊接著,被盤聚在長孫臨陽台上的妖魔嚇了一跳。
若不是她之前悄悄在他床下塞了幾張符,這些東西是否已經衝進屋裡將長孫嗑得乾乾淨淨了?
九韶冷不防打了一個機靈,然後她開了窗,走向陽台的方向,在那些妖魔動作之前,將符紙貼上。
其實她很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托上她家的委託特別地多。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好好的睡上一覺,甚至外頭只要稍有點動靜就能將她擾醒。
九韶呆呆地站在陽台邊吹風,望著街道口,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
她踏著極輕的腳步從陽台回到屋內,將窗再次栓上,悄悄地連附近的牆角也藏了幾張符。
客廳開著微黃的照明小燈,估計是平時讓夜裡摸黑想喝水的長孫照路用的。
九韶走向在沙發上蜷成一團的長孫臨,看著他熟睡的側臉,似刀削的俐落輪廓,鬼使神差地接著蹲了下來,細細盯著他的睫毛。
夜深,她的肚子發出抱怨的巨響。
前一秒看來還睡得極熟的長孫臨就在那個瞬間睜開了眼睛。
九韶突然萌生對眼前男子貼符的念頭。
「醒了?」雖是睜開眼,他的意識卻還在周公那兒不讓走。長孫臨下意識摸了摸九韶的腦袋,然後跌跌撞撞地起身,「我下麵給妳吃。」
「恩。」她的臉紅紅的,是給羞的。
那晚就在某人神智不清的下麵裡結束。
長孫臨不記得自己醒來是因為九韶的肚子抗議,卻深刻地記著他因為還沒醒又沒掛眼鏡,直接用手去抓滾燙的鍋邊差點讓九韶的消夜加菜而感到不好意思。
聽見他的痛呼後,熟記長孫將東西擱在哪裡的九韶立刻從冰箱裡找出燙傷藥膏替他抹了厚厚一層,然後自己將滾燙的掛麵裝進碗裡。
吃了麵,洗了碗,又問了長孫臨疼不疼後,她冷靜地進浴室洗了澡。
隔天一早,時間到就自己醒來的長孫臨差點在醒來的瞬間發出低叱聲。
那啥?
他明明昨晚是窩在沙發上睡的,怎麼一大早就發現自己被乾坤大挪移到自己的床上,懷裡還蹭個著女高中生?
長孫臨如見鬼神般戰戰兢兢,只是他這麼一動,淺眠的九韶便醒了。
她瞇了瞇眼,意識模糊,甜甜地對他綻出一抹笑容。
他立刻便從自己的床上跳了起來,飛也似地逃了。
「買早餐!」
逃到外頭,又被迫拎著早餐回家,長孫臨其實做好了被淮九韶對付的心理準備。
只是當他回到屋裡,發現屋內依然一片安靜,像剛才的騷動只是他的錯覺,九韶依然在他床上沉沉睡著,長孫有些質疑,卻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最後只是坐在彈簧床的一角,看著將臉埋在枕頭裡的九韶,自言自語,「抱歉,我也不曉得怎麼會這樣。總歸是我占妳便宜,不好意思。」
長孫的聲音很低,沉得像帶有磁性。九韶只覺得心臟一陣狂跳,這睡快裝不下去。這傢伙作什麼這樣多此一舉,假裝啥都沒發生就去張羅早餐不好嗎?
他在床邊坐了好一陣子,直到九韶從裝睡變成真睡,良久,才回到客廳去張羅早餐。
長孫煮了一壺咖啡,在裡頭倒了些脫脂奶便在桌几前落坐,打開音響,放了些很輕的音樂。
九韶回籠覺再醒時,又過了幾個小時。
她攏了攏睡歪的衣服,先到浴室洗漱。
聽見水聲,長孫頭也沒回,就怕自己又看見不該看的,道,「還沒拆的那支牙刷和杯子是給妳的。」
「……哦。」
她心頭狂跳。
這是什麼意思?
「我又不常在這裡……」
不、那根木頭大概也沒多想吧,又不是不知道他神經多粗,想到這些事上讓她又發愣了好一會,回過神來才趕緊洗漱。
早餐,嚴格來講已經不是早餐。
除了長孫特地買的三明治外,逼近中午的時間,他已經在廚房裡忙進忙出。
大約是她很少過夜後又在長孫臨的屋子裡逗留,直到上回,她才知道他竟是個會下廚的男人。
「先吃點東西,午餐待會能好。」
「吃完這些我就吃不下了。」
「待會再說。」
「恩。」
她乖乖地回到沙發上啃那個總匯三明治,然後替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黑咖啡。
「不加點牛奶嗎?早上喝咖啡刮胃。」長孫皺了眉,從冰箱裡拿出鮮奶。
「沒關係。」她啃了啃杯子,動作可愛,「這是曼特寧吧?加了奶會更大杯的。」
「好吧。」
慢吞吞地吃著東西,在她把早餐吃完的同時,長孫臨已經將午餐準備好。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長孫臨該不會專作些易胖的食物?
九韶懷疑地看著身上不曉得有沒有油的男人,復又扭頭瞅了桌上的兩道菜色──焗烤馬鈴薯與奶油烤玉米,還有一人一碗的麵包濃湯。
「吃多少算多少。」他說,然後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吃了起來。
九韶摸了摸有點飽的小肚子,決定挨著長孫坐下,在濃湯裡灑了些烤得香酥的麵包丁,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這日是周末,他倆都沒提她今天幾點離開。
吃過午餐,長孫從公事包裡拿出幾份文件與幾隻筆,靜靜地辦起公來,九韶看了眼他專注的神情,自己找出手機滑了起來。
客廳整個下午都很安靜,大約是明白自己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平板電腦旁,長孫早早就將信息提示的音效關掉,加諸玩遊戲時默認不會跳出提醒,除了螢光筆劃在紙張上頭的聲響,直到長孫臨結束工作,九韶都沒有吭聲。
他將文件收起,換了本閒書,她才從另一側的位子蹦蹦跳跳地縮到他的身邊。
近百通未讀訊息,不用想也知道兇手是他的唯一連絡人。
長孫臨好氣又好笑地看了淮九韶一眼,她立刻跳下沙發,拿了疊紙出來畫符。
大約是畫兩三張符會傳幾個圖片的節奏,他有耐性地看了她都貼了什麼給他,直到見了底。長孫臨才想繼續看他的小說,新一波的貼圖攻勢已經襲來。
他伸手,捏了捏九韶的頸子。力道很輕,她瞇著眼,往他的虎口靠去。
「明明妳就在客廳裡畫符,而我在客廳看書。為何要一直發訊息給我?」他問,語氣裡帶著沒人聽出的寵溺。
「……太安靜了。」
過沒多久,一直呈現已讀不回狀態的某人回了她訊息。
如她所說,這聲提示音在安靜的客廳中顯得非常響亮。
又是那隻放屁的熊。
九韶嚴重質疑他在敷衍自己。
長孫臨發現在自己回傳了圖後,少女丟來的圖豈止剛才的一倍那麼多,都快被洗爆了。
「九韶。」長孫臨冷不防叫了她一聲。
九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臥房的方向,那是離客廳最近、唯一有窗的地方。
太陽不知何時已經落下,天邊已經被染成一片渲染的橙色。
「……居然已經傍晚了。」
「晚餐想吃什麼?我去買。」
「那就一起去。」
那男人若丟下自己在這地方,獨自去買晚餐。她大概會被活活悶死在家裡。
長孫臨起身,名正言順地把平板電腦留在家。從抽屜裡拿出車鑰匙,在門口等著九韶走出。
九韶連忙從沙發上跳了下來,緊跟在長孫身後。
她伸出手。
「喏。」言下之意是要他牽著。
「我出剪刀。」
他一臉冷靜地出了一把剪刀。
「贏了,別再一直丟圖給我。」長孫臨一點淡定。
「……誰叫你跟我玩剪刀石頭布的喂!」九韶生氣的拍打著對方的背。
「好了,出門吧。」
他讓了道,讓九韶能先往外走。
她氣呼呼地往前,理也不理走在後頭的男人。
電梯門又再打開,鄰居的太太復又從門裡走出。
九韶氣鼓鼓地鑽進電梯裡,鄰居太太則與長孫打招呼。
「嗨,長孫檢。你妹妹?」
「先讓讓,她要關電梯門了。」
長孫臨大步流星地越過鄰居太太,身形俐落地在電梯門關上前走進裡頭。
「哼。」她氣歪了臉,沒要理長孫臨的意思。
「走吧,想想晚餐吃什麼。」他淡定地刷了感應扣卡,將樓層選到停車場那兒,揉了揉她的髮,與九韶並肩站著。
「哼!雞排跟飲料!」
「會發胖跟長痘痘的。」
「……我討厭你。」
九韶快手快腳地把說明書打開,一個按鍵一個按鍵的指給他看,然後把那台平板往長孫面前一推,「喏,你用看看。」
長孫看了眼仍在九韶手裡的說明書,頓了頓,這才順著少女給他指的方向挪動手指。身為一名偶爾需要使用一些特殊儀器才能蒐集證據的檢察官,這種東西對他而言沒什麼難度,上手的速度很快,緊接著,見他能夠順利操作的九韶敏捷地從他手裡抽走那台平板,自顧自地歪在沙發的另外一角滑了起來。
只見九韶趴在沙發上玩得歡。
又過了好一會,她高舉著長孫臨的平板,另隻手則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緊接著放下手裡的電腦,抓著手機又滑了幾下,再把那玩意塞回長孫手裡。
畫面上一個新的窗口上面顯示著"九韶",名字左側有張小小的照片,九韶頭也不抬的說,「這個可以傳訊息,你也可以加其他同事之類的。」
那個空白的訊息欄,出現了表情貼圖冒出來,白色的饅頭人比著鬼臉。
他戳了兩下饅頭人貼圖,整個貼圖頁面就這麼跳了出來。
長孫臨挑了眉,跳出聊天頁面後擺弄片刻,就在九韶覺得眼前那人碰到困難,需要自己英俊瀟灑地解救時,她的智慧型手機發出信息提示音。
突兀跳出在黑色鎖定頁面上的信息,躺著一隻放屁的熊。
沒有太久,放屁的熊下方彈出新的訊息,也許是家裡無線網路速度的關係,那張圖還沒被讀取出來。
長孫還在等九韶的回覆,還沒等到,眼前的少女已經扔了自己的手機,狠狠的捏了長孫的臉。
「九韶,女孩子家別動手動腳。」
這話從左臉頰被狠狠扯開的男子口中脫出,滿沒說服力的。
同時,他的眼角餘光終於瞧見那個遲遲不肯現身的圖。
一隻冒著火的熊。
好吧,看來她是有預警的。
只是他的網路不給力。
「餓了嗎?」他問。
這招滿有用,每次長孫臨想轉移話題都是用這個萬年不變的老梗。只見淮九韶鬆開捏他臉頰的手,露出沉思的神情。
頓了好一會,她把這個問題丟回去,「但是我不知道要吃甚麼。」
「便當。」
「你就不能下廚煮一回嗎?外食不健康又貴。」
在他果決的答案中,九韶立刻不同意地搖起頭來。
長孫趁機往後靠了些,幾乎整個人都貼在沙發靠墊上,扭頭望著餐桌那方向,露出略為沉思的神情,「冰箱裡還有點菜。」
「哦?」九韶沒動,倒是雙手環在胸前,用帶點質疑的神情看了長孫一眼。
「瞧瞧。」他說,手腳麻利地翻過那張高級皮沙發,回身到剛才的位置撿了室內拖,這才緩緩走向冰箱的方向。
女孩趴在沙發的靠被上,撐著雙頰看身影已經被廚房隔間擋住的長孫臨。
雖然看不見那人的動作,但九韶的確聽見翻找櫥櫃發出的聲響,以及冰箱開闔的聲音。認識長孫這段時間,其實她從沒見過他下廚。
看來他是打算動真格了,她不免好奇地從沙發上跳下來,蹬蹬蹬地往廚房的方向走,「你會煮飯呀?真看不出來。該不會是泡麵加顆蛋吧?」
他拿出前幾天剛撿好的菜葉在漂水,流理台內的肉類正泡在水裡退冰,聞言扭頭看了九韶一眼,被墨鏡遮住的臉龐瞧不見他的神情,長孫臨推了推墨鏡,「泡麵加蛋?」嗓音帶了點不大確定。
但顯然,此刻若是九韶果決地答道自己晚餐想吃泡麵加蛋,眼前的男人恐怕會毫不猶豫地從櫥櫃裡找出泡麵,真打顆蛋煮給自己吃。
今天是周三,照例長孫臨只會留淮九韶到晚上八點。
她咬著筷子,一臉不大甘願。可近期又迫近段考,眼前這人絕不會破例給她看,想到這,九韶又狠狠地戳了桌上的牛肉一下,像在戳長孫的臉,然後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的廚藝有這麼差嗎?」他手支在桌上,看著她吃東西的神情。雖然臉上表情波動不大,但九韶看得出來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心情不錯。
「……還可以,肉老了一點。」說是這這麼說,但還是還不挑剔的吃了下去。
「那多吃幾口,幫忙銷一銷,否則這就是我明天的午餐了。」他拿起擱在一旁的筷子,一點也不客氣地將盤內剩下的肉都往九韶碗裡夾。
她看了眼碗裡的肉,再看了看眼前那個企圖破壞少女曼妙身材的兇手,張了張嘴巴。
「這麼多我可吃不下。」挑了挑眉,一抬手就一雙筷子連同肉塞到長孫嘴裡。
沒想到九韶會突然來這招,長孫愣了一愣,下意識便奪走她手上的筷子,「沾到口水了,我去廚房換雙新的給妳。」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頓都不頓一下,一點猶疑也無,那可以說是個萬分堅定。
長孫臨走進廚房,淮九韶傻了。
那天離開他的屋子,她氣鼓鼓地不要他送。
長孫臨還真沒送她,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便自顧自回屋裡去的行徑更是氣得淮九韶磨牙。
站在他門口,她狠狠拿出手機,和螢幕有深仇大恨似地狂戳。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討厭你!」
「最討厭你!」
剛回屋的長孫臨一頭霧水。
*
她還真同他賭氣,整整在他的生活裡消失將近一個月。
長孫臨有點擔心,挑了個下課後的時間撥通電話給淮九韶。
本來電話鈴響了兩通,九韶是覺得有些煩的,但找出埋在書包底部的手機後,看見來電人的圖像是個帶著墨鏡的無表情男子,她又隱約覺得有點開心。
打算回撥的同時,第三通電話鍥而不捨地響起,九韶立刻就接了。
「喂?」她的嗓音有點扳,聽起來不大自然。
「是我。」
「誰?」還存在一點小報復心態的她乾脆裝傻。
「長孫臨。」
「哦?怎麼了?」
電話那頭一陣無語,她的心跟著這份安靜被揪了起來。
「有點擔心妳。」在心頭搜索了幾個詞語和句子,長孫臨決定坦承已告,「這陣子沒見妳出現,怕是發生什麼事情。」
「不是有通訊軟體嗎?不會直接在上面問?」
「妳希望我用那個問妳嗎?」意外的直接,九韶開始猶豫自己該怎麼回答才好。
事實上,正在教室外走廊接電話的少女已經快要抓狂了,君不見那些路過的路人甲乙丙已經被她側漏的霸氣逼走了一票。
沒等到回覆,長孫也沒打算逼出答案,草草地轉了話題。
九韶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心底卻明亮明亮地知道,剛才的猶豫已經錯過回答的最佳時機。
「對了,今天同事孩子滿月,我有一條彌月蛋糕。」要掛斷電話前,他突然想起似地道,「我不耐甜食,今晚要來一塊吃嗎?」
「……有時間的話。」
掛斷電話,他有條不紊地收拾桌面的文件雜物準備下班。
那句「有時間的話」究竟是不是拒絕的意思讓他有點糾結,他自己是不碰甜食,是想到九韶可能會想吃才留了下來,否則女同事閃亮地問他能不能讓出蛋糕時,他是想過要讓的。
如果她今晚沒來,這條蛋糕該怎麼處理呢?
挑食的先生開始糾結了。
六點半抵達家門口,長孫臨懷裡托著兩份便當。
七點,他有些煩躁地看了行進的秒針,決定放點音樂看點書。便當還躺在飯廳的桌上。
七點半,他吃了一個便當,把莫名買的另外一份掃進便當盒裡,準備明天帶著當午餐。就冰在蛋糕旁邊。
八點,長孫臨準時地回到臥房,從衣架子上拿了浴巾與內衣褲,走進浴室裡。
八點半,正對著鏡子刮鬍子,突然聽見玄關門被拉開的聲響,「該不會遭賊了?」男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浴室,才離開臥房便看見身上沾了不名髒汙的女孩與他對看,一雙杏眸微張。
刮到一半的鬍子,換上粗框眼鏡的男人,精壯的上身,美味的腹肌。
「等我一會兒。」長孫臨淡定地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淮九韶的視線裡消失。
沒有太久,長孫再次從房裡走出。懷裡抱著另外一條乾燥的浴巾與毛巾,上頭還有件乾淨的polo衫與鬆緊褲,「先洗洗,這先借妳,制服都破了,穿著不大好。」
接過長孫給的衣服,九韶待在浴室待了很久,久到長孫以為她暈倒在浴缸了也說不定。
這也不能怪他這麼想,畢竟九韶走進臥房時的腳步這麼輕這麼慢,身上的擦傷雖然已經結痂卻未必不會疼。想到這,長孫有些在客廳待不下去了。
他走進房裡,站在浴室門前。先是聽水聲,卻又想起水聲不準,若她在淋浴時倒下,誰也不會發現。長孫有點徬徨,在門前轉了轉,這才想起可以敲門。若是九韶還醒著,肯定會回應。
他敲了敲門板,彼端很快地回了句,「我還在洗呢。」
會洗這麼久其實只是傷口多,水沾上去實在痛,愛淨的她幾乎是一吋吋慢慢的洗過去,好不容易洗完了,望著毛巾上淡淡的血漬……等等得借個消毒水,她可不想留疤。
站在浴室中,九韶一件一件找出自己的內衣褲。內褲倒還好說,除了有個角被劃破還沾了些血,勉強還堪用,但內衣這玩意就難辦了。她困擾地看著與斷成兩截相去不遠的東西,只沒猶豫多久,九韶已經橫了心將內衣穿上。
迅速地套上長孫寬大的衣物,對著鏡前的自己,竟然萌生出一種莫名的想法。九韶用力晃了晃頭,連忙將胸前敞開的扣子扣上。
饒是如此,衣領上口還是寬得驚人,動不動就往一邊肩膀掉。
站在浴室裡調了好半天還是沒有顯著的改善,索性心一橫便走出浴室。
裸在上衣外的肌膚散著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口,不等九韶開口,長孫臨已經起身去拿醫藥箱。
「這麼危險?」他熟練地上藥包紮,點消毒水時特意放輕動作,怕痛了她。
九韶撇撇嘴,沒有吭聲。
「可以找我幫忙的。」
「找你有什麼用?你這個麻瓜。」
長孫被九韶這話一噎,頓時又不講話了。
氣氛有些沉悶,她嘟嘟嚷嚷地,「有事的話,會打你電話的。」
「嗯?」九韶的聲音都含在嘴裡,他其實沒有聽清。
「我說。」她有些氣結,「我只給不夠熟的人發訊息!」
「我們熟嗎?」他沒懂她的意思,困惑地問。
九韶頓感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氣得直接拿手去扯長孫臨的臉。
「別亂動。」他的眼角瞥進敞開的領口,立刻眼觀鼻鼻觀心,「遮一下。」
血與熱氣很快地衝上她的耳朵與腦門,九韶死死捏住自己的……更正,長孫那上衣的領口,恨恨瞪了他一眼,不再吭聲。
客廳再度因為如此靜了下來,替她上完藥後,他起身,問,「吃過了嗎?」
九韶沒有回答。
「餓嗎?」
她還沒有開口,倒是目光跟著他打轉。
「要不要吃蛋糕?」
「要。」
他鬆了一口氣。
「不疼了就好,等吃過我送妳回家。」他拍拍她的腦袋,起身去拿玻璃盤與叉子,拉開冰箱門,拿出整條蛋糕。
長孫臨切了一小片給自己,然後將大塊的蛋糕送到九韶面前,「給。」
對著長孫扁了扁眼,反正也沒說要她吃完,她自行切了一片下來,大概是穿著那身衣服的關係,沒像平常那樣黏長孫旁邊坐著。
看了眼刻意挪到一旁的九韶,他抿了抿唇,沒有開口也沒招呼她在自己身邊落坐,就是一點失落夾雜了點什麼,只一晃神,半個蛋糕已經被有點走神的他吞進肚裡。
九韶有點懷疑地看了長孫一眼。
那日,長孫開車送了九韶回家。
在家裡擔心得直跺步的淮爸一見女兒被人送回,忙上前去連連與長孫臨道謝。
「先走。」他說,倆人間有股異樣的疏離感。
「掰掰。」她接口,手也沒揮。
之後,九韶像故障似地瘋狂丟貼圖給他。
每天下班後回到家,躺在客廳的平板電腦螢幕上肯定躺了大量的未讀訊息。
來自於九韶,事實上他的連絡人也只有九韶,裡頭貼滿了貼圖。
熊的、兔子的、饅頭人的、鴨子的……清一色的貼圖,一個字也無。
長孫突然想起了剛買平板電腦那時候,九韶告訴自己她討厭他。
又想起了前陣子,她說她只同不熟人發訊息。
這……用圖洗板的意思,該不會是在暗示自己要他遠離她吧?
推想至此,他突然覺得心底不大痛快。
又是一段時間,九韶又一次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這麼說也不大正確,雖然沒出現在他這兒,但他每天都會接到她大量的圖片。
或許是她這陣子比較忙,那天她不也是解完任務才帶著傷往他這邊跑嗎?
長孫臨告訴自己,反正她一直都有出現動靜,雖然只是通訊軟體洗頻,起碼是九韶沒出什麼意外的證明。
那大概是又過了大半個月後的一個夜裡。
長孫臨接到一個滿棘手的案子,每天都加班加到天要亮了才回家。那天,剛好是那案子送審結束,簡稱結案的日子。
已經一陣子沒在八點多這時間下班,他看了看時間,坐進車裡,拿起擱在副駕駛座的平板,看著九韶狂貼的圖,長孫並不急著開車,只是滑了滑螢幕,看她都貼了些什麼。
滑到最後一張圖,她看見那是一個漫畫少女的圖樣,一旁有個對話框,可憐兮兮地問,「已讀不回嗎?」
長孫臨失笑,難得回了信息。
「沒有。」
「喂,在家嗎?」
「沒有。」
現在他還在法院呢,離在家還早。
「剛下班,吃了嗎?」
「沒。」
「要一塊吃嗎?雖然這時間是吃消夜的時段了。」
「要。」
「妳在哪?我去接妳。」
九韶草草給出一個地點,和長孫臨約了醒目的標的碰面。
他遠遠便看見躲在一旁且一身狼狽的九韶,連忙加快些車速。
「沒受什麼傷吧?」他搖下車窗,「快進來。」
「沒受什麼傷,只是衣服搞得髒了點。」她點點頭。
「餓嗎?」見她往副駕駛座鑽,他連忙將平板拿到後座去,給她讓出位置。
「恩。」
長孫臨打量會兒身旁的九韶,道,「回去簡單下個麵吧,等會兒妳先整理一下自己。」
「好。」她摸了摸自己的背包,從裡頭找出一套乾淨的衣服,確認沒少什麼東西後,果斷地回道。
「喂。」九韶晃了晃腦袋,叫了他一聲。
他沒答聲,只是騰出右手揉了揉她的瀏海。
九韶在長孫臨的車上睡著了。
他沒忍心叫醒她,只是將車停好後,輕輕地把她從副駕駛座上抱起,一步步走向電梯的方向。
電梯門開,一名住在附近的太太正好與他打了照面。
「嗨,長孫檢,這麼晚才下班?」
「是。」
「這位是?」
「九韶,這是我妹妹。」
那位太太只是多瞥了眼九韶身上的裝束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用曖昧的目光掃了眼長孫臨,「長孫檢快些帶令妹回家吧,我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
他踏入電梯裡,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
鄰居太太意有所指的目光在最後一刻,與長孫臨對個正著。
「她想歪了吧?」他想。
他的作息依舊,只是幫九韶將扣緊的衣領鬆開,先放她在自己床上睡。
買這棟屋子時,長孫臨其實沒想過會有人來拜訪自己。他沒有兄弟姐妹,父母也在幾年前去世。相親的親戚其實沒有,朋友都是些乍乍呼呼的大男人,也沒太在意睡在哪裡,所以他的小窩並沒有客房這個設備。
時間差不多,長孫臨看了眼睡得不大安穩的九韶,輕手輕腳地到床邊的衣櫃找出套替換衣物,又替九韶緊了緊被角,這才進到浴室裡頭。
想來今晚九韶是要在他這兒過夜,其實之前並不是沒有這樣的經驗。偶爾她也會有過幾次因故回不了家而跑來和他蹭地方睡的記錄,長孫臨泡在浴缸裡,懶懶地打量著自己的浴室,有些迷糊地想著,「不如替她備套牙刷牙膏好了。」
九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她是被附近的異樣擾醒的。
附近靈力高得異常,她感到很不舒服。
為了讓九韶睡得沉,長孫臨特地將陽台的簾子拉上,不讓外頭的光線照進來。
九韶走向落地連的方向,輕輕將簾子往旁一撥,緊接著,被盤聚在長孫臨陽台上的妖魔嚇了一跳。
若不是她之前悄悄在他床下塞了幾張符,這些東西是否已經衝進屋裡將長孫嗑得乾乾淨淨了?
九韶冷不防打了一個機靈,然後她開了窗,走向陽台的方向,在那些妖魔動作之前,將符紙貼上。
其實她很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托上她家的委託特別地多。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好好的睡上一覺,甚至外頭只要稍有點動靜就能將她擾醒。
九韶呆呆地站在陽台邊吹風,望著街道口,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
她踏著極輕的腳步從陽台回到屋內,將窗再次栓上,悄悄地連附近的牆角也藏了幾張符。
客廳開著微黃的照明小燈,估計是平時讓夜裡摸黑想喝水的長孫照路用的。
九韶走向在沙發上蜷成一團的長孫臨,看著他熟睡的側臉,似刀削的俐落輪廓,鬼使神差地接著蹲了下來,細細盯著他的睫毛。
夜深,她的肚子發出抱怨的巨響。
前一秒看來還睡得極熟的長孫臨就在那個瞬間睜開了眼睛。
九韶突然萌生對眼前男子貼符的念頭。
「醒了?」雖是睜開眼,他的意識卻還在周公那兒不讓走。長孫臨下意識摸了摸九韶的腦袋,然後跌跌撞撞地起身,「我下麵給妳吃。」
「恩。」她的臉紅紅的,是給羞的。
那晚就在某人神智不清的下麵裡結束。
長孫臨不記得自己醒來是因為九韶的肚子抗議,卻深刻地記著他因為還沒醒又沒掛眼鏡,直接用手去抓滾燙的鍋邊差點讓九韶的消夜加菜而感到不好意思。
聽見他的痛呼後,熟記長孫將東西擱在哪裡的九韶立刻從冰箱裡找出燙傷藥膏替他抹了厚厚一層,然後自己將滾燙的掛麵裝進碗裡。
吃了麵,洗了碗,又問了長孫臨疼不疼後,她冷靜地進浴室洗了澡。
隔天一早,時間到就自己醒來的長孫臨差點在醒來的瞬間發出低叱聲。
那啥?
他明明昨晚是窩在沙發上睡的,怎麼一大早就發現自己被乾坤大挪移到自己的床上,懷裡還蹭個著女高中生?
長孫臨如見鬼神般戰戰兢兢,只是他這麼一動,淺眠的九韶便醒了。
她瞇了瞇眼,意識模糊,甜甜地對他綻出一抹笑容。
他立刻便從自己的床上跳了起來,飛也似地逃了。
「買早餐!」
逃到外頭,又被迫拎著早餐回家,長孫臨其實做好了被淮九韶對付的心理準備。
只是當他回到屋裡,發現屋內依然一片安靜,像剛才的騷動只是他的錯覺,九韶依然在他床上沉沉睡著,長孫有些質疑,卻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最後只是坐在彈簧床的一角,看著將臉埋在枕頭裡的九韶,自言自語,「抱歉,我也不曉得怎麼會這樣。總歸是我占妳便宜,不好意思。」
長孫的聲音很低,沉得像帶有磁性。九韶只覺得心臟一陣狂跳,這睡快裝不下去。這傢伙作什麼這樣多此一舉,假裝啥都沒發生就去張羅早餐不好嗎?
他在床邊坐了好一陣子,直到九韶從裝睡變成真睡,良久,才回到客廳去張羅早餐。
長孫煮了一壺咖啡,在裡頭倒了些脫脂奶便在桌几前落坐,打開音響,放了些很輕的音樂。
九韶回籠覺再醒時,又過了幾個小時。
她攏了攏睡歪的衣服,先到浴室洗漱。
聽見水聲,長孫頭也沒回,就怕自己又看見不該看的,道,「還沒拆的那支牙刷和杯子是給妳的。」
「……哦。」
她心頭狂跳。
這是什麼意思?
「我又不常在這裡……」
不、那根木頭大概也沒多想吧,又不是不知道他神經多粗,想到這些事上讓她又發愣了好一會,回過神來才趕緊洗漱。
早餐,嚴格來講已經不是早餐。
除了長孫特地買的三明治外,逼近中午的時間,他已經在廚房裡忙進忙出。
大約是她很少過夜後又在長孫臨的屋子裡逗留,直到上回,她才知道他竟是個會下廚的男人。
「先吃點東西,午餐待會能好。」
「吃完這些我就吃不下了。」
「待會再說。」
「恩。」
她乖乖地回到沙發上啃那個總匯三明治,然後替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黑咖啡。
「不加點牛奶嗎?早上喝咖啡刮胃。」長孫皺了眉,從冰箱裡拿出鮮奶。
「沒關係。」她啃了啃杯子,動作可愛,「這是曼特寧吧?加了奶會更大杯的。」
「好吧。」
慢吞吞地吃著東西,在她把早餐吃完的同時,長孫臨已經將午餐準備好。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長孫臨該不會專作些易胖的食物?
九韶懷疑地看著身上不曉得有沒有油的男人,復又扭頭瞅了桌上的兩道菜色──焗烤馬鈴薯與奶油烤玉米,還有一人一碗的麵包濃湯。
「吃多少算多少。」他說,然後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吃了起來。
九韶摸了摸有點飽的小肚子,決定挨著長孫坐下,在濃湯裡灑了些烤得香酥的麵包丁,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這日是周末,他倆都沒提她今天幾點離開。
吃過午餐,長孫從公事包裡拿出幾份文件與幾隻筆,靜靜地辦起公來,九韶看了眼他專注的神情,自己找出手機滑了起來。
客廳整個下午都很安靜,大約是明白自己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平板電腦旁,長孫早早就將信息提示的音效關掉,加諸玩遊戲時默認不會跳出提醒,除了螢光筆劃在紙張上頭的聲響,直到長孫臨結束工作,九韶都沒有吭聲。
他將文件收起,換了本閒書,她才從另一側的位子蹦蹦跳跳地縮到他的身邊。
近百通未讀訊息,不用想也知道兇手是他的唯一連絡人。
長孫臨好氣又好笑地看了淮九韶一眼,她立刻跳下沙發,拿了疊紙出來畫符。
大約是畫兩三張符會傳幾個圖片的節奏,他有耐性地看了她都貼了什麼給他,直到見了底。長孫臨才想繼續看他的小說,新一波的貼圖攻勢已經襲來。
他伸手,捏了捏九韶的頸子。力道很輕,她瞇著眼,往他的虎口靠去。
「明明妳就在客廳裡畫符,而我在客廳看書。為何要一直發訊息給我?」他問,語氣裡帶著沒人聽出的寵溺。
「……太安靜了。」
過沒多久,一直呈現已讀不回狀態的某人回了她訊息。
如她所說,這聲提示音在安靜的客廳中顯得非常響亮。
又是那隻放屁的熊。
九韶嚴重質疑他在敷衍自己。
長孫臨發現在自己回傳了圖後,少女丟來的圖豈止剛才的一倍那麼多,都快被洗爆了。
「九韶。」長孫臨冷不防叫了她一聲。
九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臥房的方向,那是離客廳最近、唯一有窗的地方。
太陽不知何時已經落下,天邊已經被染成一片渲染的橙色。
「……居然已經傍晚了。」
「晚餐想吃什麼?我去買。」
「那就一起去。」
那男人若丟下自己在這地方,獨自去買晚餐。她大概會被活活悶死在家裡。
長孫臨起身,名正言順地把平板電腦留在家。從抽屜裡拿出車鑰匙,在門口等著九韶走出。
九韶連忙從沙發上跳了下來,緊跟在長孫身後。
她伸出手。
「喏。」言下之意是要他牽著。
「我出剪刀。」
他一臉冷靜地出了一把剪刀。
「贏了,別再一直丟圖給我。」長孫臨一點淡定。
「……誰叫你跟我玩剪刀石頭布的喂!」九韶生氣的拍打著對方的背。
「好了,出門吧。」
他讓了道,讓九韶能先往外走。
她氣呼呼地往前,理也不理走在後頭的男人。
電梯門又再打開,鄰居的太太復又從門裡走出。
九韶氣鼓鼓地鑽進電梯裡,鄰居太太則與長孫打招呼。
「嗨,長孫檢。你妹妹?」
「先讓讓,她要關電梯門了。」
長孫臨大步流星地越過鄰居太太,身形俐落地在電梯門關上前走進裡頭。
「哼。」她氣歪了臉,沒要理長孫臨的意思。
「走吧,想想晚餐吃什麼。」他淡定地刷了感應扣卡,將樓層選到停車場那兒,揉了揉她的髮,與九韶並肩站著。
「哼!雞排跟飲料!」
「會發胖跟長痘痘的。」
「……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