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斯塔找到風鈞璨時,他正坐在牆邊。
房間的最角落,視線面對夾著兩面牆的中線。
「我們去吃飯吧?」列斯塔看著風鈞璨的背影有些手足無措,饒是他這麼沒神經的撒嬌貨在見了風鈞璨略駝背的坐姿後,也小心翼翼地斟酌著預期說出口的話。
「嗯。」風鈞璨起身,沒什麼精神。
因為剛才希爾達的關係,風鈞璨瞬間有種被逼到死角的絕望感,這才難受地跑開。列斯塔還沉浸在這個情境之中。卻不知風鈞璨沒什麼精神的原因與他所想大相逕庭--母神把寧寧弄出來卻不知道此舉極耗魔力,風鈞璨一個普通人哪有什麼魔力可以消耗?所以他被抽取大量精神出來,全被拿來當成供應寧寧出來露面的燃料了。
神明可以這樣當嗎?把人坑了又坑,坑了又坑。
風鈞璨靜靜跟在列斯塔後頭,形容憔悴。
他倆抵達餐廳時,希爾達不禁多看了兩眼風鈞璨蒼白無血色的小臉;道格拉斯端著碗,與希爾達使臉色。她皺了眉,輕掃道格拉斯一眼,這才轉頭向風鈞璨說道:「列斯塔想留妳下來,但我們這裡不適合收留普通人。妳可以決定妳的去留,如果妳不願意留下,一但抵達首都,我們會立刻將妳送至適合的照顧機構;如果妳願意留下,我們必須測試妳的天賦,若妳沒有孕育魔力海的潛能,我們一樣不能留妳下來。說到這裡有問題麼?」
問、問題可大了。
風鈞璨瞠目結舌。
他一心一意地想要逃離這三個人,他們三個到底給不給人跑啊?
「剛才的事情對不起,我會加倍對妳好的,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樣。」列斯塔一見他張大臉上三個孔(兩顆眼睛一張嘴巴都張得特大)的表情,立刻知道風鈞璨的意願不高,立刻上前拉好感。
風鈞璨對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哥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穿越成了羅莉還要被當小妹妹……至此,風鈞璨內心悲痛萬分。
列斯塔一看這勉強的表情就知道風鈞璨對這項提議沒有興趣,他癟了癟嘴,想說什麼、最後卻忍了下來。
於是他們擁有一頓不怎麼言語的晚餐時光。
是夜,道格拉斯從鎮上回來。
風鈞璨靜靜地坐在藤編椅子上,對著窗外不發一語。
望著天上三輪月亮,風鈞璨撐著臉。
這個世界的夜空很黑,看不見任何星星;天空上只有三輪大小不同的月亮,分別是月牙色、金色以及紅色的。
月光灑下,他的肌膚呈現嫩白色的光澤,是月牙色月亮的光。襯得他的皮膚看來比白天還要白嫩水透。
說到底,他還沒看過現在的自己長什麼樣子。
如果醜,很令人煩惱;如果正,也令人困擾。
他抱著小腿,將臉頰靠在膝蓋上,奶茶色的長髮傾瀉,也染了些溫柔的白色在上面。
道格拉斯看著風鈞璨對著窗外一動也不動許久,這才敲了幾下門板打斷他。
風鈞璨聽見敲門聲轉過去,看見的是道格拉斯,手裡抱著與她身上布料顏色相仿的外衣。
「妳的衣服都勾破了,這是我到鎮上新買的,妳試試。」
風鈞璨靜靜看著那塊有剪裁有縫紉的布料,開始思考自己該怎麼拒絕這件衣服。
……這種顯然需要技巧才能穿好的洋裝,他個大男人駕馭不住啦!
臉上平靜著與道格拉斯表示自己身上這套衣服很好的風鈞璨,內心奔騰千萬草尼馬。
拉維克托里亞作為邊境城鎮,緊連著格雷維茲森林。
雖然氣候溫暖宜人又鄰近自然、周遭甚至蘊含豐富的魔力礦脈,附近卻沒什麼尋常居民住著。
格雷維茲森林俗稱魔物之森,由於魔力礦脈影響的關係,一些相對強大的魔物受到礦石的吸引喜歡聚集在此處。到了遷移的季節,這片森林總不寧靜,也會波及到拉維克托里亞附近的城市。
魔物的鬥毆影響的範圍是不可預期的,小到一片葉子也能涵蓋、大到破壞直逼首都中心都有可能。
這兒成為迎接暴動的第一個哨站。
拉維克托里亞的街上可見林立的旅店、冒險者登記處、法師高塔、賢者之城、鐵匠店、各類型裝備店鋪。
想來此地形形色色人來來去去,就是沒什麼老弱婦孺。
道格拉斯要找到手上這件洋裝也費了不少功夫,這兒什麼光怪陸離少見難找的東西都有,就是普通一般的物件缺貨。
這洋裝的確是罕見的好東西,材質是後甲盾蛛的蛛絲所織,附帶強力的魔法抗性,洋裝裙襬的刺繡則是以元素之牆的魔方陣作底加以裝飾。鈕扣的材質是一種名為月牙淚的魔力礦石,能以配帶者為中心、自動匯聚附近的元素之力。
他在市集繞了半天,沒看見滿意的衣服,還是到了黑市才從一個黑暗精靈的攤子上瞧見這麼小的衣服。
黑暗精靈與高等精靈不同,他們的身高與地精一般,模樣則與高等精靈一般纖細。雖是替風鈞璨找的替換衣物,買得卻是成年黑暗精靈的襯裙。
還當道格拉斯是看上他同胞要買禮物討好,那黑暗精靈抬價要坑他。他好說歹說才將價格殺到正常邊緣,卻在正要成交時來了一位黑暗精靈,她一見這洋裝就想買,生生與道格拉斯喊價,喊回了商人本來要賣他的原價。
道格拉斯好氣又好笑地掏了錢結帳,一共八枚金幣。
一枚金幣足夠一戶五口之家溫飽半年了,這件洋裝能養二十人。
他笑著搖了搖頭,帶著洋裝離開離開黑市。
許是他拿的武器比起大魔導士更像個揣著銀子的傻子,回法師高塔路上,道格拉斯共撞到四次打劫的。
第一批人是大搖大擺的混混,像收慣了保護費那樣與道格拉斯勾肩搭背。
第二個人是個賊,往人身上一撞就跑。
第三群人是強盜,拿刀抵著道格拉斯的脖子要他把錢交出來。
第四群人比較神奇,他們說他是誰誰誰家的逃奴。
對此,比較可能是逃奴主人的道格拉斯終於繃不住臉,笑了。
不能怪他們不長眼,實在狼牙棒這玩意看起來就比那些拿著權杖、魔杖、寶劍的人弱上一些。道格拉斯就是這樣精瘦的身材,披風與法師袍蓋住的部位都是結實的肌肉。
可那些人看不見。
「我家的孩子還在等我回去呢。」
他微微一笑,手上的狼牙棒差點要見血,身後幾顆火球排成一道弧,隨時都能彈射而出。
威懾力十足。
風鈞璨他當然是不知道這其中彎彎繞繞的部分,只是道格拉斯將洋裝遞給他。他內心無言歸無言、羊駝跑歸跑,他略為沉吟後還是選擇收下。
「謝謝你。」他垂下眼簾,話音低啞。
他與這群人彼此都沒放下對對方的戒心,其實他們大可不管他衣服破不破、爛不爛,就一直帶著他,直到抵達首都再把自己扔開就好。
道格拉斯逕自釋出的善意,他是接觸到的。不論背後是否別有用心。
風鈞璨自認自己啥也沒有,對他「別有用心」能榨出來的價值也很有限。
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今天是晴三月日,我的導師大人收我為徒的時候也是晴三月日。」
風鈞璨抱著洋裝離開書房時,道格拉斯佔了他本來的位子。
他坐在藤椅上,一腳踏著不遠處的窗櫺、手肘支著膝蓋拖著下巴。
仰望著天空上的三輪月亮宛如一幅畫。
風鈞璨聽著那最後能聽見的喃喃自語便過了轉角,那處只有間房,是給客人使用的地方。
他推開門板,燭火頓時點名,左顧右盼地在房間一側找到更衣鏡後,風鈞璨才栓上門把,抱著洋裝在鏡前站定。
鏡中的女娃兒是現在的自己,風鈞璨眨了眨眼睛,最後激動地對著鏡子豎起大拇指--「哇靠,這臉長開了一定是美人胚子!」
絲毫沒有那張臉正長在自己身上的自覺。
蘿莉舉著拇指作出這種問題發言槽點太多,好好的洋裝硬是把正面穿到了反面、內襯還難看地皺成一團擠在小腹上的風鈞璨在走廊上被希爾達捕獲。
希爾達沒什麼表情的臉龐有瞬間鬆動,然後風鈞璨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一股風將他捲回客房,希爾達板著臉對著風鈞璨說:「妳把兩手舉起來。」
摸不清希爾達的用意,風鈞璨乖乖地舉起雙手。
「怎麼連洋裝都不會穿呢。」她嘆了口氣、彎下身子替風鈞璨把洋裝脫了轉正穿回,仔細地將內襯拉齊再整了整群擺,這才又御風將風鈞璨捲出客房。
「噯!我想到陽台看夜藤開花,妳要一起去嗎?」
才出客房又在樓梯口碰到列斯塔,他手裡抱著一捲羊皮紙,臉上有著滿溢的興奮。
他其實對那啥夜藤的沒什麼興趣,卻不好在這時候給列斯塔掃興,索性答應道:「好,一塊去。」
列斯塔下意識牽起風鈞璨的手,倆人慢慢走向陽台的方向。
夜藤以月光為食,是龍之大陸常見的植物之一;雖名為藤,卻是一株直立的銀色硬梗、沒有葉片也不像藤蔓,依靠牆面攀爬生長,比起藤蔓,風鈞璨覺得那植物更像變粗的菟絲。
他們走到陽台時,夜藤正要開花。
萼片包裹的花瓣沒有顏色,透明的瓣頁層層疊疊,堆出一片陰影與反白的花苞。
月色灑落,花苞周圍的空氣閃閃發亮,像妖精飛躍散落的鱗粉。怒放之間,夜藤的花瓣染上流光般的色彩,風吹盛開中搖曳著無法言喻的繽紛。
他沒有發覺自己被美得張開了嘴,還是列斯塔拉了拉他的手,風鈞璨才後知後覺地把嘴闔上。
「真美。」
「難怪希爾達大人特地要我上來頂頭。」
列斯塔興奮地說道:「上來前我有特地去查文獻,夜藤盛放時會聚集元素之力,它的全名在龍語的意思是-芬芳之花。」
風鈞璨沒聽懂列斯塔的話,但「芬芳之花」這四個字他是聽得懂的。
這是這玩意很好吃的意思麼?
風鈞璨突然產生不祥的預感,沒記錯的話,道格拉斯與希爾達是來這邊搞定魔物暴走的吧?那麼,他和列斯塔站在一個被稱為「芬芳之花」的好吃東西旁邊,是不是有點危險?
風鈞璨心中警鐘大響。
「怎麼了?妳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我有點不舒服,我們下去吧。」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風鈞璨順著列斯塔的話頭果決地裝病。
「那我們先下去。」列斯塔關心地摸了摸風鈞璨的額頭,「有點涼,可能是著涼了。」
風鈞璨認真的思考,他要繼續裝身體不適,還該是糾正列斯塔這孩子:額頭有點涼通常是你的手太溫暖……他好得很。
種植夜藤的盆子被擱在陽台最外圍,臨著外牆擱放。
他倆要回頭還要走一陣子,這段不算遠的路,在風鈞璨的心驚膽跳下顯得特別漫長。
老天總愛跟人開玩笑,就算風鈞璨穿越了,老天爺還是跟他開玩笑--「列斯塔,往我們這邊飛的玩意是啥?」風鈞璨屏住呼吸,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鳥嗎?」列斯塔還在狀況外,一臉認真地想看出往他們這兒高速靠近的不明飛行物體。
「鳥能這麼大麼?」風鈞璨看清了那有三顆頭的玩意,腦子反應要跑,身體卻嚇得呆了,「而且正常的鳥,能有三顆頭嗎?」
「快跑。」列斯塔也看明白飛來的東西不是鳥而是魔物,揪了風鈞璨的手腕就要跑。
風鈞璨傻站著,怎樣也扯不動,像腳底有膠似地著著。
「快跑啊!」
列斯塔抓著他的手,努力地往後拖。
風鈞璨的目光已經被魔物捉住,連身體也不受自己控制地杵在原地。
如果能跑,他也很想。
風鈞璨咬著顫抖的牙關,努力地翻著白眼……
魔物來得速度極快,風鈞璨和列斯塔還沒拉扯太久,那鳥已經到了。
牠有著一身極為鮮豔的毛色,在月色與夜藤的映照下顯得特別美麗與危險。
風鈞璨的身子瘋狂打顫,目光無法控制地跟著魔物打轉。
牠先啄落幾朵夜藤花吞下,再是用腳爪往風鈞璨方向抓去。
沾著泥土的利爪往他的臉上掃,眼前畫面令風鈞璨腦袋發麻。
那個瞬間,他什麼也無法思考,只能傻傻看著爪子掃來。
深切的恐懼在魔物逼近的瞬間與那股衝鼻的臭氣和腥味一併襲來,他抖篩子似地瘋狂顫抖。
「小心!」
列斯塔的嗓音響起,稚嫩地男孩嗓音聽來非常焦急。
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他已經被推倒在地。
倒地同時,風鈞璨發覺自己的身體不再僵硬不受控制。可他抬頭一瞧,卻見列斯塔以極其怪異的姿勢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臉上的神情扭曲抽蓄著。手臂上的傷口看不出深淺,只能看見長袖被割出一大道口子。
鮮血染紅劃開的布料,一片赤紅越染越廣。
男孩臉色發青,頸子上的血管爆跳。
他不知哪來的勇氣與衝動,抓起一旁的鏟子衝向魔物方向,對著鳥頭的其中一顆一通爆打。
魔物挨了打,吃痛下發出尖銳的叫喊聲,拍擊得翅膀揚起強風,將風鈞璨吹得往後滾了好幾圈。
牠上前撲向風鈞璨的頸子,尖銳的爪子直直堆著女娃兒的臉。
風鈞璨的頭狠狠撞上後頭的碎磚,緊跟著列斯塔的腳步踏入失去意識的行列。
兩個孩子都沒了意識之後,聽見陽台騷動的道格拉斯匆忙趕來,正好撞著兩個臉色發黑的小傢伙被魔物用腳爪箝著飛離法師高塔。
道格拉斯顧不得喊希爾達,從儲物空間抽出武器便御風追了上去。
「夜火鴞八成是夜藤招來的。」道格拉斯揮著狼牙棒,將未開的花苞砸掉,接著御風追上飛遠的魔物。
「真快。」道格拉斯死命匯聚附近的元素之力,企圖拉近自己與夜火鴞的距離。成效非常有限,他只能維持著不追丟的速度,再要追快一點,他還真是辦不到。
此時的道格拉斯離法師高塔已經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再過一點路程會進入格雷維茲森林中。
他顧不了其他,只能硬著頭皮追進夜晚的魔物之森中。
格雷維茲森林被稱為魔物之森不是沒有道理。
絕大多數的法師與賢者都會避免在夜晚進入有魔物棲息的森林中,道格拉斯也不意外。畢竟絕大多數的魔物都是夜晚才活動的類型,一些白天較少見到活動的危險魔物,到了晚上多半會離開巢穴出來覓食。
這時間,出沒在嗜食血肉的魔物成群出沒的地方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道格拉斯用自己青春的肉體感受了一把夜晚群魔亂舞的滋味。
夜間視線不會太好,何況魔物之森裡的樹木多半是破千萬年的通天古木。
道格拉斯艱難地閃躲魔物,冰錐與火球的嚇阻一路上沒停過,碰到比較主動的魔物撲向自己,他還得勉強召喚元素護盾出來抵禦攻擊。
今日恰逢晴三月日,是月白衛最明亮的夜。
夜色雖晚卻也能清楚看見景物月色,至少他不必捉瞎似地追著夜火鴞跑,時時擔憂轉角可能出現的魔物或迎頭撞上潛藏的枝幹。
格雷威茲森林吸引魔物群聚的理由便是這兒的元素之力非常充沛,到了道格拉斯身上,那是御風追著夜火鴞時能更省力更快些;之於夜火鴞也是一樣的道理,牠的速度比起還在拉維克托里亞時只快不慢。
讓希爾達過來,估計能幫的忙是給兩個孩子收屍。
道格拉斯追蹤一路,心中已經評估這件事好幾次。
答案非常一致。
他沒法子追上夜火鴞就不用講喊幫手,兩個孩子都已經被抓傷,沒時間讓他連繫希爾達再等她找來;只能祈求希爾達自己發覺陽台這的騷動。
顯而易見地,希爾達沒有發覺。
此刻,在黑市裡挑選物件的希爾達沒來由地打個冷顫。她漠然地拉了拉上一披肩,指著吊掛的男童大衣問道:「深色這件怎麼賣?」
店主報了價錢,希爾達沉吟片刻又問了旁邊那件酒紅色長袖洋裝:「那這件呢?」
那是紅色繡著金邊的領口,雙排釦子整齊地對著衣領折線。硬質布料剪裁出不明顯的腰身,看來是出自高級裁縫的手藝。
希爾達心中已經給這件洋裝一個底價。
「這洋裝與方才的大衣完全不同,丁點魔力礦石也沒有,就算大人九個銀幣。」
方才她看上要給列斯塔買的大衣還要六個金幣呢,這漂亮的東西只要九銀;希爾達毫不猶豫地與店主說:「買了。」
她帶著買回的物件往法師高塔的方向走,還想著兩件洋裝夠不夠風鈞璨替換。
夜已經太深,還想著回去後要喊孩子去睡覺的她沒有想到夜藤會引來夜火鴞覓食,還順帶把她惦記的兩個小傢伙捉回去當儲糧。
那倆儲糧被扔在一個大樹洞中,先清醒的是列斯塔。
一見身旁幾顆有著白色紋路的紅蛋,列斯塔的直覺反應是蹲下來努力搖著不省人事的風鈞璨。
這不是夜火鴞的鳥巢什麼才是?他倆不是小鳥的儲糧那誰又才是?
列斯塔嚇得差點哭出來。
拿著狼牙棒的男人與夜火鴞在樹洞前打了起來。
不說夜火鴞護崽,道格拉斯也是為了兩個孩子來的;雙方家長打得難分難捨,還是拿了近戰武器又能遠程傷害的道格拉斯勉強佔上風。
夜火鴞利爪帶毒,靈活的動作與控制能力是牠的兩大殺器;當他的獵物足夠敏捷能閃躲牠的動作,又對控制能力有一定的免疫效果,這鳥的威脅性幾乎是沒有。
借力跳躍,身後的樹幹充當使力點,道格拉斯跳得老高,藉著下墜力道夜火鴞的兩顆頭砸出血流如注的傷口。
魔物發出尖銳的叫聲,發瘋似地往道格拉斯身上啄,後者瞬發冰錐將夜火鴞砸得後退連連。
成功擊退夜火鴞,道格拉斯終於有餘裕能分點精神出來尋找孩子。
探測咒才往外擴張不遠的距離,道格拉斯便找到列斯塔與風鈞璨的位置。
他對著夜火鴞施放靈魂監獄,馬不停蹄地趕到樹洞前。
「道格拉斯大人!」
列斯塔一見道格拉斯的臉龐靠近,大聲哭喊。
「別怕,道格拉斯大人帶你們回去。」
他用袖子擦了擦列斯塔滿是淚水血汙的臉龐,伸手要抱風鈞璨時才發覺已經有隻雛鳥孵出,此刻正在啃咬風鈞璨被魔物抓破的傷口。
狼牙棒往著雛鳥的方向推去,感受到危險的新生夜火鴞拋下好吃的東西,往遠離道格拉斯武器的地方跑。
他探了身子將風鈞璨與列斯塔抱出,增加用在靈魂監獄的魔力,確保夜火鴞無法掙脫,這才把兩個受傷的小孩帶回法師高塔。
希爾達本在大廳看書,一見列斯塔與風鈞璨毫無血色的臉,立刻站了起來。
「怎麼搞成這樣?」希爾達兩道蛾眉聚在一塊,眉間的區域皺起工整的川字。
「估計是陽台那盆夜藤開花了,把正在敷蛋的夜火鴞引來。雛鳥要生,牠要備糧,這才把主意打到他們倆身上。」
道格拉斯輕輕地將列斯塔與風鈞璨倆人平放在大廳,希爾達跟了過去,手裡抱著整盒的應急藥劑。
「這麼晚沒什麼大夫,明日再請大夫過來瞧。」拉開盒子,希爾達從裡拿出兩罐藥,就往風鈞璨與列斯塔的傷口倒。
沉睡中的風鈞璨什麼也沒感覺到,倒是列斯塔,希爾達幫他上藥時那哭聲可慘了。
「希爾達大人,好痛痛痛痛痛!」列斯塔的手被死死箝住,藥粉灑上的瞬間,他痛得只想逃出這裡。
可他逃不掉,希爾達可是用靈魂監獄直接箝住列斯塔的手。
「是男子漢就忍著。」希爾達還在灑藥。
列斯塔吸了吸鼻子,說什麼也不肯哭出聲音。
「我們去吃飯吧?」列斯塔看著風鈞璨的背影有些手足無措,饒是他這麼沒神經的撒嬌貨在見了風鈞璨略駝背的坐姿後,也小心翼翼地斟酌著預期說出口的話。
「嗯。」風鈞璨起身,沒什麼精神。
因為剛才希爾達的關係,風鈞璨瞬間有種被逼到死角的絕望感,這才難受地跑開。列斯塔還沉浸在這個情境之中。卻不知風鈞璨沒什麼精神的原因與他所想大相逕庭--母神把寧寧弄出來卻不知道此舉極耗魔力,風鈞璨一個普通人哪有什麼魔力可以消耗?所以他被抽取大量精神出來,全被拿來當成供應寧寧出來露面的燃料了。
神明可以這樣當嗎?把人坑了又坑,坑了又坑。
風鈞璨靜靜跟在列斯塔後頭,形容憔悴。
他倆抵達餐廳時,希爾達不禁多看了兩眼風鈞璨蒼白無血色的小臉;道格拉斯端著碗,與希爾達使臉色。她皺了眉,輕掃道格拉斯一眼,這才轉頭向風鈞璨說道:「列斯塔想留妳下來,但我們這裡不適合收留普通人。妳可以決定妳的去留,如果妳不願意留下,一但抵達首都,我們會立刻將妳送至適合的照顧機構;如果妳願意留下,我們必須測試妳的天賦,若妳沒有孕育魔力海的潛能,我們一樣不能留妳下來。說到這裡有問題麼?」
問、問題可大了。
風鈞璨瞠目結舌。
他一心一意地想要逃離這三個人,他們三個到底給不給人跑啊?
「剛才的事情對不起,我會加倍對妳好的,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樣。」列斯塔一見他張大臉上三個孔(兩顆眼睛一張嘴巴都張得特大)的表情,立刻知道風鈞璨的意願不高,立刻上前拉好感。
風鈞璨對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哥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穿越成了羅莉還要被當小妹妹……至此,風鈞璨內心悲痛萬分。
列斯塔一看這勉強的表情就知道風鈞璨對這項提議沒有興趣,他癟了癟嘴,想說什麼、最後卻忍了下來。
於是他們擁有一頓不怎麼言語的晚餐時光。
是夜,道格拉斯從鎮上回來。
風鈞璨靜靜地坐在藤編椅子上,對著窗外不發一語。
望著天上三輪月亮,風鈞璨撐著臉。
這個世界的夜空很黑,看不見任何星星;天空上只有三輪大小不同的月亮,分別是月牙色、金色以及紅色的。
月光灑下,他的肌膚呈現嫩白色的光澤,是月牙色月亮的光。襯得他的皮膚看來比白天還要白嫩水透。
說到底,他還沒看過現在的自己長什麼樣子。
如果醜,很令人煩惱;如果正,也令人困擾。
他抱著小腿,將臉頰靠在膝蓋上,奶茶色的長髮傾瀉,也染了些溫柔的白色在上面。
道格拉斯看著風鈞璨對著窗外一動也不動許久,這才敲了幾下門板打斷他。
風鈞璨聽見敲門聲轉過去,看見的是道格拉斯,手裡抱著與她身上布料顏色相仿的外衣。
「妳的衣服都勾破了,這是我到鎮上新買的,妳試試。」
風鈞璨靜靜看著那塊有剪裁有縫紉的布料,開始思考自己該怎麼拒絕這件衣服。
……這種顯然需要技巧才能穿好的洋裝,他個大男人駕馭不住啦!
臉上平靜著與道格拉斯表示自己身上這套衣服很好的風鈞璨,內心奔騰千萬草尼馬。
拉維克托里亞作為邊境城鎮,緊連著格雷維茲森林。
雖然氣候溫暖宜人又鄰近自然、周遭甚至蘊含豐富的魔力礦脈,附近卻沒什麼尋常居民住著。
格雷維茲森林俗稱魔物之森,由於魔力礦脈影響的關係,一些相對強大的魔物受到礦石的吸引喜歡聚集在此處。到了遷移的季節,這片森林總不寧靜,也會波及到拉維克托里亞附近的城市。
魔物的鬥毆影響的範圍是不可預期的,小到一片葉子也能涵蓋、大到破壞直逼首都中心都有可能。
這兒成為迎接暴動的第一個哨站。
拉維克托里亞的街上可見林立的旅店、冒險者登記處、法師高塔、賢者之城、鐵匠店、各類型裝備店鋪。
想來此地形形色色人來來去去,就是沒什麼老弱婦孺。
道格拉斯要找到手上這件洋裝也費了不少功夫,這兒什麼光怪陸離少見難找的東西都有,就是普通一般的物件缺貨。
這洋裝的確是罕見的好東西,材質是後甲盾蛛的蛛絲所織,附帶強力的魔法抗性,洋裝裙襬的刺繡則是以元素之牆的魔方陣作底加以裝飾。鈕扣的材質是一種名為月牙淚的魔力礦石,能以配帶者為中心、自動匯聚附近的元素之力。
他在市集繞了半天,沒看見滿意的衣服,還是到了黑市才從一個黑暗精靈的攤子上瞧見這麼小的衣服。
黑暗精靈與高等精靈不同,他們的身高與地精一般,模樣則與高等精靈一般纖細。雖是替風鈞璨找的替換衣物,買得卻是成年黑暗精靈的襯裙。
還當道格拉斯是看上他同胞要買禮物討好,那黑暗精靈抬價要坑他。他好說歹說才將價格殺到正常邊緣,卻在正要成交時來了一位黑暗精靈,她一見這洋裝就想買,生生與道格拉斯喊價,喊回了商人本來要賣他的原價。
道格拉斯好氣又好笑地掏了錢結帳,一共八枚金幣。
一枚金幣足夠一戶五口之家溫飽半年了,這件洋裝能養二十人。
他笑著搖了搖頭,帶著洋裝離開離開黑市。
許是他拿的武器比起大魔導士更像個揣著銀子的傻子,回法師高塔路上,道格拉斯共撞到四次打劫的。
第一批人是大搖大擺的混混,像收慣了保護費那樣與道格拉斯勾肩搭背。
第二個人是個賊,往人身上一撞就跑。
第三群人是強盜,拿刀抵著道格拉斯的脖子要他把錢交出來。
第四群人比較神奇,他們說他是誰誰誰家的逃奴。
對此,比較可能是逃奴主人的道格拉斯終於繃不住臉,笑了。
不能怪他們不長眼,實在狼牙棒這玩意看起來就比那些拿著權杖、魔杖、寶劍的人弱上一些。道格拉斯就是這樣精瘦的身材,披風與法師袍蓋住的部位都是結實的肌肉。
可那些人看不見。
「我家的孩子還在等我回去呢。」
他微微一笑,手上的狼牙棒差點要見血,身後幾顆火球排成一道弧,隨時都能彈射而出。
威懾力十足。
風鈞璨他當然是不知道這其中彎彎繞繞的部分,只是道格拉斯將洋裝遞給他。他內心無言歸無言、羊駝跑歸跑,他略為沉吟後還是選擇收下。
「謝謝你。」他垂下眼簾,話音低啞。
他與這群人彼此都沒放下對對方的戒心,其實他們大可不管他衣服破不破、爛不爛,就一直帶著他,直到抵達首都再把自己扔開就好。
道格拉斯逕自釋出的善意,他是接觸到的。不論背後是否別有用心。
風鈞璨自認自己啥也沒有,對他「別有用心」能榨出來的價值也很有限。
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今天是晴三月日,我的導師大人收我為徒的時候也是晴三月日。」
風鈞璨抱著洋裝離開書房時,道格拉斯佔了他本來的位子。
他坐在藤椅上,一腳踏著不遠處的窗櫺、手肘支著膝蓋拖著下巴。
仰望著天空上的三輪月亮宛如一幅畫。
風鈞璨聽著那最後能聽見的喃喃自語便過了轉角,那處只有間房,是給客人使用的地方。
他推開門板,燭火頓時點名,左顧右盼地在房間一側找到更衣鏡後,風鈞璨才栓上門把,抱著洋裝在鏡前站定。
鏡中的女娃兒是現在的自己,風鈞璨眨了眨眼睛,最後激動地對著鏡子豎起大拇指--「哇靠,這臉長開了一定是美人胚子!」
絲毫沒有那張臉正長在自己身上的自覺。
蘿莉舉著拇指作出這種問題發言槽點太多,好好的洋裝硬是把正面穿到了反面、內襯還難看地皺成一團擠在小腹上的風鈞璨在走廊上被希爾達捕獲。
希爾達沒什麼表情的臉龐有瞬間鬆動,然後風鈞璨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一股風將他捲回客房,希爾達板著臉對著風鈞璨說:「妳把兩手舉起來。」
摸不清希爾達的用意,風鈞璨乖乖地舉起雙手。
「怎麼連洋裝都不會穿呢。」她嘆了口氣、彎下身子替風鈞璨把洋裝脫了轉正穿回,仔細地將內襯拉齊再整了整群擺,這才又御風將風鈞璨捲出客房。
「噯!我想到陽台看夜藤開花,妳要一起去嗎?」
才出客房又在樓梯口碰到列斯塔,他手裡抱著一捲羊皮紙,臉上有著滿溢的興奮。
他其實對那啥夜藤的沒什麼興趣,卻不好在這時候給列斯塔掃興,索性答應道:「好,一塊去。」
列斯塔下意識牽起風鈞璨的手,倆人慢慢走向陽台的方向。
夜藤以月光為食,是龍之大陸常見的植物之一;雖名為藤,卻是一株直立的銀色硬梗、沒有葉片也不像藤蔓,依靠牆面攀爬生長,比起藤蔓,風鈞璨覺得那植物更像變粗的菟絲。
他們走到陽台時,夜藤正要開花。
萼片包裹的花瓣沒有顏色,透明的瓣頁層層疊疊,堆出一片陰影與反白的花苞。
月色灑落,花苞周圍的空氣閃閃發亮,像妖精飛躍散落的鱗粉。怒放之間,夜藤的花瓣染上流光般的色彩,風吹盛開中搖曳著無法言喻的繽紛。
他沒有發覺自己被美得張開了嘴,還是列斯塔拉了拉他的手,風鈞璨才後知後覺地把嘴闔上。
「真美。」
「難怪希爾達大人特地要我上來頂頭。」
列斯塔興奮地說道:「上來前我有特地去查文獻,夜藤盛放時會聚集元素之力,它的全名在龍語的意思是-芬芳之花。」
風鈞璨沒聽懂列斯塔的話,但「芬芳之花」這四個字他是聽得懂的。
這是這玩意很好吃的意思麼?
風鈞璨突然產生不祥的預感,沒記錯的話,道格拉斯與希爾達是來這邊搞定魔物暴走的吧?那麼,他和列斯塔站在一個被稱為「芬芳之花」的好吃東西旁邊,是不是有點危險?
風鈞璨心中警鐘大響。
「怎麼了?妳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我有點不舒服,我們下去吧。」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風鈞璨順著列斯塔的話頭果決地裝病。
「那我們先下去。」列斯塔關心地摸了摸風鈞璨的額頭,「有點涼,可能是著涼了。」
風鈞璨認真的思考,他要繼續裝身體不適,還該是糾正列斯塔這孩子:額頭有點涼通常是你的手太溫暖……他好得很。
種植夜藤的盆子被擱在陽台最外圍,臨著外牆擱放。
他倆要回頭還要走一陣子,這段不算遠的路,在風鈞璨的心驚膽跳下顯得特別漫長。
老天總愛跟人開玩笑,就算風鈞璨穿越了,老天爺還是跟他開玩笑--「列斯塔,往我們這邊飛的玩意是啥?」風鈞璨屏住呼吸,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鳥嗎?」列斯塔還在狀況外,一臉認真地想看出往他們這兒高速靠近的不明飛行物體。
「鳥能這麼大麼?」風鈞璨看清了那有三顆頭的玩意,腦子反應要跑,身體卻嚇得呆了,「而且正常的鳥,能有三顆頭嗎?」
「快跑。」列斯塔也看明白飛來的東西不是鳥而是魔物,揪了風鈞璨的手腕就要跑。
風鈞璨傻站著,怎樣也扯不動,像腳底有膠似地著著。
「快跑啊!」
列斯塔抓著他的手,努力地往後拖。
風鈞璨的目光已經被魔物捉住,連身體也不受自己控制地杵在原地。
如果能跑,他也很想。
風鈞璨咬著顫抖的牙關,努力地翻著白眼……
魔物來得速度極快,風鈞璨和列斯塔還沒拉扯太久,那鳥已經到了。
牠有著一身極為鮮豔的毛色,在月色與夜藤的映照下顯得特別美麗與危險。
風鈞璨的身子瘋狂打顫,目光無法控制地跟著魔物打轉。
牠先啄落幾朵夜藤花吞下,再是用腳爪往風鈞璨方向抓去。
沾著泥土的利爪往他的臉上掃,眼前畫面令風鈞璨腦袋發麻。
那個瞬間,他什麼也無法思考,只能傻傻看著爪子掃來。
深切的恐懼在魔物逼近的瞬間與那股衝鼻的臭氣和腥味一併襲來,他抖篩子似地瘋狂顫抖。
「小心!」
列斯塔的嗓音響起,稚嫩地男孩嗓音聽來非常焦急。
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他已經被推倒在地。
倒地同時,風鈞璨發覺自己的身體不再僵硬不受控制。可他抬頭一瞧,卻見列斯塔以極其怪異的姿勢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臉上的神情扭曲抽蓄著。手臂上的傷口看不出深淺,只能看見長袖被割出一大道口子。
鮮血染紅劃開的布料,一片赤紅越染越廣。
男孩臉色發青,頸子上的血管爆跳。
他不知哪來的勇氣與衝動,抓起一旁的鏟子衝向魔物方向,對著鳥頭的其中一顆一通爆打。
魔物挨了打,吃痛下發出尖銳的叫喊聲,拍擊得翅膀揚起強風,將風鈞璨吹得往後滾了好幾圈。
牠上前撲向風鈞璨的頸子,尖銳的爪子直直堆著女娃兒的臉。
風鈞璨的頭狠狠撞上後頭的碎磚,緊跟著列斯塔的腳步踏入失去意識的行列。
兩個孩子都沒了意識之後,聽見陽台騷動的道格拉斯匆忙趕來,正好撞著兩個臉色發黑的小傢伙被魔物用腳爪箝著飛離法師高塔。
道格拉斯顧不得喊希爾達,從儲物空間抽出武器便御風追了上去。
「夜火鴞八成是夜藤招來的。」道格拉斯揮著狼牙棒,將未開的花苞砸掉,接著御風追上飛遠的魔物。
「真快。」道格拉斯死命匯聚附近的元素之力,企圖拉近自己與夜火鴞的距離。成效非常有限,他只能維持著不追丟的速度,再要追快一點,他還真是辦不到。
此時的道格拉斯離法師高塔已經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再過一點路程會進入格雷維茲森林中。
他顧不了其他,只能硬著頭皮追進夜晚的魔物之森中。
格雷維茲森林被稱為魔物之森不是沒有道理。
絕大多數的法師與賢者都會避免在夜晚進入有魔物棲息的森林中,道格拉斯也不意外。畢竟絕大多數的魔物都是夜晚才活動的類型,一些白天較少見到活動的危險魔物,到了晚上多半會離開巢穴出來覓食。
這時間,出沒在嗜食血肉的魔物成群出沒的地方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道格拉斯用自己青春的肉體感受了一把夜晚群魔亂舞的滋味。
夜間視線不會太好,何況魔物之森裡的樹木多半是破千萬年的通天古木。
道格拉斯艱難地閃躲魔物,冰錐與火球的嚇阻一路上沒停過,碰到比較主動的魔物撲向自己,他還得勉強召喚元素護盾出來抵禦攻擊。
今日恰逢晴三月日,是月白衛最明亮的夜。
夜色雖晚卻也能清楚看見景物月色,至少他不必捉瞎似地追著夜火鴞跑,時時擔憂轉角可能出現的魔物或迎頭撞上潛藏的枝幹。
格雷威茲森林吸引魔物群聚的理由便是這兒的元素之力非常充沛,到了道格拉斯身上,那是御風追著夜火鴞時能更省力更快些;之於夜火鴞也是一樣的道理,牠的速度比起還在拉維克托里亞時只快不慢。
讓希爾達過來,估計能幫的忙是給兩個孩子收屍。
道格拉斯追蹤一路,心中已經評估這件事好幾次。
答案非常一致。
他沒法子追上夜火鴞就不用講喊幫手,兩個孩子都已經被抓傷,沒時間讓他連繫希爾達再等她找來;只能祈求希爾達自己發覺陽台這的騷動。
顯而易見地,希爾達沒有發覺。
此刻,在黑市裡挑選物件的希爾達沒來由地打個冷顫。她漠然地拉了拉上一披肩,指著吊掛的男童大衣問道:「深色這件怎麼賣?」
店主報了價錢,希爾達沉吟片刻又問了旁邊那件酒紅色長袖洋裝:「那這件呢?」
那是紅色繡著金邊的領口,雙排釦子整齊地對著衣領折線。硬質布料剪裁出不明顯的腰身,看來是出自高級裁縫的手藝。
希爾達心中已經給這件洋裝一個底價。
「這洋裝與方才的大衣完全不同,丁點魔力礦石也沒有,就算大人九個銀幣。」
方才她看上要給列斯塔買的大衣還要六個金幣呢,這漂亮的東西只要九銀;希爾達毫不猶豫地與店主說:「買了。」
她帶著買回的物件往法師高塔的方向走,還想著兩件洋裝夠不夠風鈞璨替換。
夜已經太深,還想著回去後要喊孩子去睡覺的她沒有想到夜藤會引來夜火鴞覓食,還順帶把她惦記的兩個小傢伙捉回去當儲糧。
那倆儲糧被扔在一個大樹洞中,先清醒的是列斯塔。
一見身旁幾顆有著白色紋路的紅蛋,列斯塔的直覺反應是蹲下來努力搖著不省人事的風鈞璨。
這不是夜火鴞的鳥巢什麼才是?他倆不是小鳥的儲糧那誰又才是?
列斯塔嚇得差點哭出來。
拿著狼牙棒的男人與夜火鴞在樹洞前打了起來。
不說夜火鴞護崽,道格拉斯也是為了兩個孩子來的;雙方家長打得難分難捨,還是拿了近戰武器又能遠程傷害的道格拉斯勉強佔上風。
夜火鴞利爪帶毒,靈活的動作與控制能力是牠的兩大殺器;當他的獵物足夠敏捷能閃躲牠的動作,又對控制能力有一定的免疫效果,這鳥的威脅性幾乎是沒有。
借力跳躍,身後的樹幹充當使力點,道格拉斯跳得老高,藉著下墜力道夜火鴞的兩顆頭砸出血流如注的傷口。
魔物發出尖銳的叫聲,發瘋似地往道格拉斯身上啄,後者瞬發冰錐將夜火鴞砸得後退連連。
成功擊退夜火鴞,道格拉斯終於有餘裕能分點精神出來尋找孩子。
探測咒才往外擴張不遠的距離,道格拉斯便找到列斯塔與風鈞璨的位置。
他對著夜火鴞施放靈魂監獄,馬不停蹄地趕到樹洞前。
「道格拉斯大人!」
列斯塔一見道格拉斯的臉龐靠近,大聲哭喊。
「別怕,道格拉斯大人帶你們回去。」
他用袖子擦了擦列斯塔滿是淚水血汙的臉龐,伸手要抱風鈞璨時才發覺已經有隻雛鳥孵出,此刻正在啃咬風鈞璨被魔物抓破的傷口。
狼牙棒往著雛鳥的方向推去,感受到危險的新生夜火鴞拋下好吃的東西,往遠離道格拉斯武器的地方跑。
他探了身子將風鈞璨與列斯塔抱出,增加用在靈魂監獄的魔力,確保夜火鴞無法掙脫,這才把兩個受傷的小孩帶回法師高塔。
希爾達本在大廳看書,一見列斯塔與風鈞璨毫無血色的臉,立刻站了起來。
「怎麼搞成這樣?」希爾達兩道蛾眉聚在一塊,眉間的區域皺起工整的川字。
「估計是陽台那盆夜藤開花了,把正在敷蛋的夜火鴞引來。雛鳥要生,牠要備糧,這才把主意打到他們倆身上。」
道格拉斯輕輕地將列斯塔與風鈞璨倆人平放在大廳,希爾達跟了過去,手裡抱著整盒的應急藥劑。
「這麼晚沒什麼大夫,明日再請大夫過來瞧。」拉開盒子,希爾達從裡拿出兩罐藥,就往風鈞璨與列斯塔的傷口倒。
沉睡中的風鈞璨什麼也沒感覺到,倒是列斯塔,希爾達幫他上藥時那哭聲可慘了。
「希爾達大人,好痛痛痛痛痛!」列斯塔的手被死死箝住,藥粉灑上的瞬間,他痛得只想逃出這裡。
可他逃不掉,希爾達可是用靈魂監獄直接箝住列斯塔的手。
「是男子漢就忍著。」希爾達還在灑藥。
列斯塔吸了吸鼻子,說什麼也不肯哭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