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持著好奇、亢奮、期待、新鮮的心態,風鈞璨與神情嚴肅的列斯塔一併上了龍。
男孩的臉皺得像顆包子,他忍不住伸手去掰列斯塔雙頰。
「騎龍耶!」風鈞璨興奮地道。
「嗯。」列斯塔作在鞍具上,雙肩無力地下頹。
「你怕高嗎?」傍著道格拉斯坐好的尤金妮亞關心地問道。
列斯塔搖了搖頭。
「搭龍的話,約一個點就能到王城,很快。忍忍就好。」她拍了拍列斯塔的頭,溫和地安慰道:「若還是會怕,我的手可以借你抓。」
如果知道自己的手差點被列斯塔扭下來,尤金妮亞恐怕打死都不會跟男孩這麼說。
可事情還沒發生,所以列斯塔點點頭、與尤金妮亞的手握在一塊。
他們抵達王城花費的時間約莫六刻鐘,一個點有十五刻,克雷爾的飛行速度與那些年輕的龍根本不能比--簡直超速中的超速,還淨鑽些莫名其妙的小道。
風鈞璨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段小路是空島的岩穴,他猜正規路線是繞過空島而非硬切西瓜,克雷爾卻對那條需繞一大圈的路表示鄙視,俐落地鑽進空島一處洞穴穴口,在陰暗潮濕的岩穴中飆著高速飛行。
這等不歸人工開鑿的岩穴決不可能是安穩平滑的直線道路,而是有寬有窄、地形還九彎十八拐的磨人東西。
風鈞璨非常認真地左閃右躲才免於各類魔物打臉的行為,黑龍雖留了足夠的空隙讓他身上那些乘客不至於撞到凹凹凸凸的穴面,但棲息於穴面上的魔物卻不在他閃避的範圍內。
列斯塔嚇得尖叫,張太大的嘴還不小心吞了一隻不知道是什麼的魔物還是蟲子還是動物進肚子裡。
風鈞璨很有搭雲霄飛車的即視感,但他很不幸地暈車了。
同時,列斯塔臉青得想把肚裡的東西吐出來卻發現自己辦不到,害怕下差點把尤金妮亞右手扭斷。
風鈞璨只得努力摀著自己的嘴。
不管是努力防止自己吐在龍上還是防止不明生物飛進嘴裡。
兵荒馬亂中,他們抵達王城也下了龍。
「你還太嫩。」
恢復人形後,克雷爾瞥了列斯塔一眼:「看那妮子,不聲不吭不尖叫,下座後還能幫前幫後。」
列斯塔癟嘴,臉皺得比出發前更像顆包子。
「不知道吃下什麼東西嗎?」
看了列斯塔不搭理自己還把臉撇過去的模樣,克雷爾突然想起這幕插曲,再將話頭挑起問了一句。
列斯塔用黑如鍋底的臉色與黑龍點了點頭。
「把這吞下去。」克雷爾自自己的儲物空間掏出一顆米色的丸子,放到列斯塔手上,「若有毒,這能解毒。」
列斯塔看著他手上的丸子,想要賭氣卻找不到原因不吞下去。
幾番天人交戰還是接過丸子塞進自己嘴裡。
頓時,醫館響起男孩崩潰的哭喊聲:「好、好辣啊--」
列斯塔鼻涕和著淚水哭滿整張臉。
「……讓你吞下去你含著幹嘛?」
克雷爾無言地替列斯塔把臉上哭糊的眼淚鼻水抹掉,牽著他的手往醫館販賣部走去。
「買些甜食給你,我要去接大人。」
列斯塔抽抽噎噎,「好辣。」
「含著甜食能好些,你再拿黎安卓的份給他。」
克雷爾拍拍列斯塔的腦袋,「不許把黎安卓那份吃掉。」
「不會,我要當一個好哥哥。」某黑龍對男孩的不信任感令列斯塔嘟高了嘴。
對此,克雷爾給了個存疑的表情、列斯塔含著糖,跟在男人身後大聲抗議。
克雷爾引了他走,經過診間病房還提醒列斯塔鬧小聲些。列斯塔自覺地安靜下來,他倆走在廊上,順著路口拐了幾個彎,終於在病房外的長凳上找到風鈞璨。
房門緊閉,他捏著道格拉斯的披肩對前頭的牆面發呆。
「黎安卓。」
克雷爾上前喊了他一聲。
風鈞璨連忙收回視線,扭頭應他一聲。
「我要回拉維克托里亞接大人他們回來,你與列斯塔先在這兒等消息。我一併通之涅爾的導師大人過來探望,那位與醫館關係不錯,我想是能借傳送陣回來。若他先找來,你們便隨他在這。」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倆在這待著,別與陌生人多搭話。」
看來,不管哪個世界都挺盛行拐騙小孩的。
風鈞璨同克雷爾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你還比較像列斯塔的姐姐呢。」
看了眼壓根沒聽他在說什麼的列斯塔,克雷爾無奈地說道。
風鈞璨面色不改,內心卻苦笑連連:「那還用說,我都二十幾歲了。」
「列斯塔麻煩照看下,別讓他被人用糖拐了就走。」
「我才不會,克雷爾別跟黎黎瞎說!」
前頭啥也沒聽進去,一提到壞話,列斯塔耳朵頓時尖了起來。
事實證明克雷爾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風鈞璨還真攔了幾回拿糖想拐跑列斯塔的可疑人士,攔到最後搞得他都有點神經兮兮。
「美麗高貴的淑女,請問生命之間四是往哪個方向走?」
風鈞璨對著眼前穿著天青色套裝的男子露出困惑的神情。
美麗高貴的淑女?
誰?
風鈞璨盯著自己被他拉起又落下一個手背吻的爪子,再抬頭對著他那雙真誠的碧色眸子。確定了幾件事情。
第一,美麗高貴的淑女指得是他,沒有別人。
第二,這男人把自己當美麗高貴的淑女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第三,在生命之間四門牌下方問人「請問生命之間四是往哪個方向走?」真是太可疑了!
綜觀上述結論,風鈞璨直接將眼前男人列入登徒子的行列,種族是蘿莉控。
「羅威!你在幹嘛?」
正考慮要不要喊人捉蘿莉控嫌疑犯的同時,男人身後傳來年輕女子的叫喊聲。
來人有著一頭金色長髮,穿著緊身的膝上連身裙,蹬著鞋緣雕有藤蔓與花的高跟靴迅速走來;身旁還跟著尤金妮亞。
「就是這裡,你別再亂走。」她快步上前扯了羅威的耳朵往後走,「到底涅爾重要還是把妹重要啊?」
風鈞璨聽見女人對著他耳朵吼,這才後知後覺想起克雷爾離開前交代過:道格拉斯的導師大人會過來、此人有個與醫館關係很好的特徵。
「艾絲緹大人,道格還在術房內,您可以先鬆開羅威大人的耳朵……」
尤金妮亞一見羅威被人扯了耳朵走,立刻跟上女子腳步,低聲替羅威求情。
「尤金妮亞小姐,請問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以請妳一頓美味的下午茶感謝妳的求情。」
「不用了羅威大人,應該的應該的。」
「連幼女都要染指,我真該把你直接送到王國第一警備隊地牢裡。」
艾絲緹瞥了羅威一眼,把他扯到病房另一端等待用的長凳上,這才放開羅威的耳朵。
「噯!妳看她身上那套洋裝,那是黑暗精靈的高等手藝要價不斐,一般不會有人花錢買這麼昂貴的東西給正長個頭的孩子穿。再說,禁咒無法完全詠唱的反彈效應也有時光逆流的情況,那位淑女怎麼看都像前輩。」
羅威搖搖手指,有條有理地分析道。
尤金妮亞順著艾絲緹的目光看去,只看見風鈞璨拔腿跑向另一端,小小的個頭攔在拿書的女子與列斯塔之間。
她頓了幾秒,喊了艾絲緹與羅威倆人看那方向:「兩位大人在討論的是那個女孩嗎?」
艾絲緹看了眼便將目光轉回,「是。」
倒是羅威盯著那方向看了很久:「我說她後頭那是列斯塔吧?」
「是。」尤金妮亞點點頭。
「我有聽克雷爾說,涅爾終於肯收徒弟了。」羅威繼續說道。
「就是那女孩。」
「羅威奧列塔,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地牢?」
尤金妮亞回覆後,艾絲緹立刻問了一句。
「……」
另外一頭,風鈞璨張開雙手攔在可疑人士與列斯塔之間。
小姑娘橫眉豎目,可惜美人這物種在幼年期不管幹嘛都是可愛的,對方的目標立刻從列斯塔改成風鈞璨。這頭妮子如此抗拒他也知道拐騙行不通索性一把將宅男餡倒栽蔥捉了、掛在肩上御風逃離。
列斯塔愣在原地,沒想到面前竟會上演就地綁架的戲碼。至於他有沒想到「若非風鈞璨,讓人捉走的人就是自己」這件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那人非常熟稔風元素的運用,對醫館路線了解度極高。
風鈞璨身上背靈魂監獄重重壓著,別說逃跑、他連在對方肩膀上動下手指也辦不到。
轉過兩道路口,是一扇封閉的落地窗。看來這兒許久無人靠近,風鈞璨看著天花板蛛網綿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被綁了。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他還沒有緊張的實感。
「噯!」
熟悉的嗓音傳來。
其實莉狄莉雅諾與阿萊雷斯諾倆座神祇並無將他擱到一邊去,畢竟他仨同一陣營,風鈞璨對這個世界也還處於一問三不知的狀況。
他們非但不曾斷開聯繫,相反地,這個世界的雙生創世神還在風鈞璨的抱怨下替他惡補起了這世界的常識。
如此尊爵不凡的待遇中,風鈞璨並不曉得這世界人類其實分成兩樣信仰;一是信仰創世之神的教廷、一是信仰邪神或魔王甚至無信仰的王國。
話說回來,本就是無神論的風鈞璨的信仰早就在穿越後被打破。他也不好在抱怨什麼,有神就有神唄。
「噯什麼?沒看到我被綁架了麼?」
雖然手指不能動,翻個沒人會看的白眼還是在能力範圍內。
「看見了,所以出聲關心你一下。」
莉狄莉雅諾的聲音聽來很是好整以暇。
風鈞璨的臉登時擠出一個標準的囧字,他知道那兩位鞭長莫及,但這一副相信他會沒事的態度……就算是裝的也好,表示一下緊張或擔心啊!
絲毫不像被人強擄的風鈞璨此刻已經神遊到遠方吐槽。
「總而言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王國會有渾沌神殿的祭壇。」阿萊雷斯諾接口說道,「到了混沌祭壇就是本座的地盤。」
那瞬間,風鈞璨突然覺得父神的霸氣外露,王八之氣震了他一臉。
那之後他便獲得自由了。
風鈞璨想也不想跳下那人肩膀,邁開自己兩隻小短腿便用力的跑。
穿越前他好歹是田徑隊的正式隊員,現在他雖成了蘿莉體力看來也不太行,掌握了些使力技巧的風鈞璨還是跑挺快的。
「喂!右轉!右轉!這個路口右轉!」
莉狄莉雅諾在他奔跑時盡責地報路,越過路口一半的風鈞璨心中無限點點點。
這女神搞什麼東西,有人這樣報路的嗎!
他都快穿過直線了才在那邊右轉右轉,這個報路他給零分。
「直直跑,再往前一點就有人了!」
莉狄莉雅諾大聲道,風鈞璨能感受到女神莫名的熱血。
「小鬼別跑!」
「哇!」
後頭的人因阿萊雷斯諾的緣故,此刻一點魔法也用不出來。
倒給了逃跑的小妮子很大方便。
風鈞璨死命地向前跑,就怕自己一個慢了又被人硬捉起來。
經過轉角,他與來人迎面撞上。
「走路不長眼嗎?」
來人被他撞倒在地上,風鈞璨也滑倒在地,右手擦破一大片皮。
他顫著手爬起,絕望地發現自己腳扭了。
追兵在這時已經趕上,他衝向風鈞璨的方向,在眾人面前輕手輕腳地將他扶起。
「孩子頑皮亂跑,各位大人不好意思。」
一句話便將風鈞璨歸為自家的頑皮小孩,接著,他扣著風鈞璨的手腕,又是一道靈魂監獄將他緊緊綁在自己身旁。
「奴家的晚輩失禮了。」
「……艾諾絲兒大人!」
直到艾諾絲兒舉著扇子款款朝這方向走來,風鈞璨才發覺方才自己撞到的人是克雷爾。黑龍起身立刻將女子壓倒在地:「掙扎我就斷妳雙腳。」他冷冷地說道。
「黎安卓,沒事麼?」
艾諾絲兒蹲了下來,輕輕拍了拍風鈞璨的腦袋。
他的腦裡一片混沌,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淚水,無意識地自眼眶溢出。
「嚇著了嗎?別怕,克雷爾制服她了。」
他低下頭用袖子抹去淚水,直到確定自己安全了,眼淚才帶著他應有的恐懼一併簌簌落下。
「我沒嚇到。」
他說這是大實話,艾諾絲兒只是笑笑,將他攬進懷裡。
片刻之後,風鈞璨身後響起羅威與艾絲緹匆忙的腳步聲。
「哦!是導師大人!」
「導師大人。」
一男一女的嗓音同時傳來。
且說那頭風鈞璨被人扛了就走,羅威不敢相信地揉了自己的眼睛,艾絲緹則落下一句:「你顧好列斯塔」便板著臉追了上去。
「列斯塔,與尤金妮亞在這。」他跑到列斯塔身旁,將男孩交給尤金妮亞,補充道:「艾絲緹不善追蹤,我也去。」
「是、是的,羅威大人。」
他的臉色很沉,尤金妮亞與道格拉斯在少女時代就已經認識,還是第一次見總帶著笑意且氣質翩翩的羅威變臉。隱隱能查覺到他神情後壓抑的怒氣,她連回話也結巴起來。
他滿意地點點頭,與列斯塔叮囑了句「要乖」便起身追蹤艾絲緹。
羅威自儲物空間掏出銀懷錶確認艾絲緹的位置。
定著她所在位置的小人幾秒不動,就知道艾絲緹追丟了。
有膽量在醫館這類人來人往處同孩子下手的人,是不可能沒有準備空手而來。對醫館的地形非常熟悉,又了解哪處偏僻才有可能將追兵甩開。
「慣犯」倆字在發覺艾絲緹追丟時,羅威已經在那女子頭上貼上這張標籤。
到了這裡,他只是在克雷爾腳邊蹲下,以極低且帶著磁性的嗓音對著被黑龍壓制住的女人說:「王國的鷹犬與獵犬有權力就地處置慣犯,請問這位有活力的淑女希望我們將妳送至王國第三警備隊地牢呢,還是至在下的地盤與我享受愉快的午後時光?」
「這種時候還想著泡妞。」
艾絲緹雙手環在胸前,嘆了口氣。
倆人一搭一唱,女子立刻有了反應。
「我願意跟大人您走,請您別將我送到第三警備隊!」
第三警備隊的領頭也是王國的獵犬,因整隊作風暴虐專被分派重大案件做為任務。他們擁有屠殺豁免權。
女子心知自己被送去那兒絕無活路,艾絲緹後來提的那句話則讓她直接以為羅威的意思是對自己的身體有意思。
倘若犧牲一點清白便能保有性命,選擇為何便非常清楚。
「她自己答應的哦。」
羅威攤開雙手,朝著克雷爾眨了眨眼。
「留她一命,回程把她送到我那。」
克雷爾瞥了他一眼,立刻鬆開女子身上的禁錮,倒是羅威自儲物空間裡掏出一枚金色壁環扣在她的頸項微微一笑:「不錯,還挺搭的。」
女子意會地朝羅威拋了個媚眼,連忙問道:「請問大人怎麼稱呼?」
「我嗎?」羅威反問。
她朝他點了點頭,臉上還泛起可疑的紅暈。
「王國獵犬羅威奧列塔-隸屬第三警備隊,魅惑翩然的傳奇法師。」
「忘了說,到我那兒會比警備隊地牢舒適;不過放心,該吃的苦頭在下絕不會少上一絲半點兒,誰讓妳擄走的是我寶貝徒弟的學徒呢!」
風鈞璨彷彿在羅威那張文質彬彬的笑臉上看見大寫的「腹黑」兩字。
道格拉斯退燒是在深夜的事情,那時早過探病時間,眾人約莫傍晚便回到羅威與艾絲緹在警備隊的臨時宿舍,連著克雷爾制服那女子一併被帶了過來。
雖然羅威說了不會將她送到地牢,可誰讓她們不是當天來回呢!
他給出那定情物似的臂環實際上是魔力輔助器,能替配帶者增幅魔力與元素之力的共鳴能力。
這玩意給個能力高強的法師賢者使用絕對是殺器中的殺器,增幅的效果與道格拉斯放血獻祭的黑暗精靈咒文有異曲同工之妙。
用在魔力低微的人身上可就不太妙了,這玩意一裝到人身上就要吸取魔力起來激活效果的,若本身魔力低微又被這玩意這麼一吸……兩相比較之下,能用的魔力差不多就空了,別說增幅魔法、能扔出一顆火球就已經好棒棒。
「加爾特,記得把我的臂環掰下來還我!」
駐守的行刑人將女子帶走時,羅威還在後頭叮嚀。
「沒問題,弄髒了介意嗎?」
「不介意,謝-謝-」
對話間,加爾特已經走開老遠。
羅威不得不拉長話音,免得最重要的「謝謝」對方聽不見。
加爾特背對著他揮了揮手,表示自己已經聽見。
「臂環又不是什麼貴重物品,為什麼你老是要回收回來。」艾絲緹瞥了他一眼。
「哎唷,那是導師大人買給我的嘛!」羅威哈哈笑著,與艾絲緹依序進房。
「難怪是女款。」艾絲緹恍然大悟。
「好久不見你倆可愛的徒弟,讓奴家看看你們。」
艾諾絲兒靜坐在位置上,後頭立著希爾達;克雷爾則低頭替風鈞璨檢查傷口。
列斯塔蹲在女孩兒與黑龍旁,也是專注地看著風鈞璨的擦傷。
一見倆人進屋,艾諾絲兒收起扇子,緩緩與羅威、艾絲緹這麼說道,同時喊了風鈞璨過來。
「這是你艾絲緹與羅威大人,艾絲緹是奴家的大徒弟,羅威則是涅爾的導師大人。」
早在心中認定道格拉斯的導師是艾絲緹的風鈞璨聽完艾諾絲兒介紹後扭頭打量羅威。
艾絲緹與羅威兩人的氣質迥然不同,雖然都是文質彬彬的模樣,散發出來的感受落差很大。
若艾絲緹是恬靜的仕女,那麼,羅威便是俊俏且一肚子壞水的情聖。
腳踏多條船那種。
「艾絲緹、羅威,這是涅爾的徒弟,耳聞於魔物巢穴找回的倖存者且失去記憶,奴家給她取名為黎安卓‧道格拉斯。」
介紹完自己的徒弟,艾諾絲兒拉拉風鈞璨的手,與倆人介紹道。
交談間,列斯塔從一旁衝了出來、用力刷新存在感:「是黎黎!」
「好!那以後就叫她黎黎吧!」羅威順手抱起列斯塔,對著身旁的艾絲緹說:「妳覺得如何?」
「可以。」艾絲緹整了整披肩,將金色的髮絲撥到後頭,對風鈞璨說道:「我是艾絲緹‧海德,妳不必叫我海德大人,直接喊我艾絲緹大人便可。」
這與父神母神給他惡補的常識並不符合,好奇寶寶風鈞璨立刻舉手發問:「艾絲緹大人,為什麼不必喊海德大人。」
「因為她是銀焰呀!」羅威探出一顆頭,熱心地介紹道。
「真不想做自我介紹,羞恥。」艾絲緹清了清喉嚨,一臉無奈:「王國鷹犬艾絲緹-隸屬第三警備隊,銀焰的傳奇法師。」
「原來艾絲緹大人跟羅威大人都是第三警備隊!」
風鈞璨恍然大悟,當下的他並不曉得第三警備隊的編列原則必須擁有一定程度的兇殘才能被選入。
艾絲緹第二回乾咳,羅威則笑咪咪地換了話頭。
「等涅爾退燒並獲得出院許可我們便回去吧。」
「搭火車嗎?」只提供四名乘客座位的克雷爾問道。
「也只能搭火車,還是要勞煩你跑兩趟?」艾絲緹扭頭問道。
那個當下風鈞璨真的希望克雷爾拒絕艾絲緹,搭龍這件事情刺激歸刺激、帥氣歸帥氣,也就搭過的人才明白--克雷爾簡直就是一台令人暈車的瘋狂雲霄飛車。
這……搭龍這件事情,一輩子只要經歷過一次就足夠了。
「當然不,搭火車。」克雷爾想也不想地拒絕。
一旁的艾諾絲兒掩著嘴笑了起來。
「欸你這人應該是幸運SSS吧?」
冷不防,莉狄莉雅諾的嗓音很出戲地傳來。
「法師在這個世界可是階級極高的職業,用你們話講,那是特別高尚欸!」
風鈞璨閉著嘴,母神則繼續說道:「而且你這個法師脈絡真是有夠高級--三名傳奇法師、一名大魔導士、還有一位銀色賢者;金字塔頂端啊!」
風鈞璨繃著臉,表示自己想去洗手間一趟。
拉開宿舍大門往洗手間方向走去時,他扁著眼回道:「我覺得我這個人幸運E,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我是幸運三S,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考慮法師不法師的問題。」
「你太有道理了我竟無法反駁。」
「不要擅自用我原本世界的流行語,很違和!」
「大發慈悲地給你一點家鄉的氣息,還不心懷感激地接受本座的好心!」
「……真是謝謝妳喔!」風鈞璨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不客氣!」莉狄莉雅諾回得痛快。
他覺得自己真的快被母神打敗了,藍瘦香菇。
康復後理所當然是要回家
道格拉斯獲得醫館批准出院不久,穿著軍服腰際配著長劍的女子來到病房前,喊了羅威與艾絲緹。
「任務。」她倚著門框,對倆人勾了勾手指。
「看來又要很久不能回家了。」
羅威笑著從儲物空間裡找出一頂卡其色的帽子扣在頭上,再抽出披風往肩上披。
「不能不去嗎?」列斯塔可憐兮兮地問。
「不能唷。」艾絲緹同樣將軍服套上,揉了揉列斯塔的腦袋。
知道列斯塔就要鬧,羅威搶在他開始打滾前說道:「既然希爾達前幾天也離開王城到智慧之都市辦事,我看你們人數現在剛好,不如搭龍回去。快又省火車票!」
列斯塔臉色發青地扭頭看向艾諾絲兒與克雷爾的方向,就怕這倆人同意這餿主意。羅威與艾絲緹要去執行任務的不滿立刻煙消雲散。
「不。」克雷爾瞥了他一眼,一旁的列斯塔則鬆了口氣。
艾諾絲兒的目光一直放在列斯塔身上,見狀掩著嘴輕輕笑了起來。
「我們先離開,再見。」
「涅爾早日康復,注意點。」艾絲緹話音落下後羅威跟著說道,「你接得那個任務,晚些我在到司令部幫你處理。格雷維茲森林那兒你別去管了,明白嗎?」
「是,導師大人。」
也就王國司令部內部曉得羅威所謂的「處理」是怎麼回事。
那天下午惡名昭彰的第三警備隊浩浩蕩蕩地到王國司令部門前,為首的男人罕見地不是警備隊頭子,而是那個說什麼都好都答應的好好先生。
那負責將任務發布給法師公會-聯合高塔的單位被第三警備隊砸了一圈,見著某人卡其色軍帽下的笑容,他們竟生不出半點反抗甚至憤怒的念頭。
「格雷維茲森林暴動的情報是誰給的?」
微笑的男人身旁那沒什麼表情的女子輕輕地問。
許是艾絲緹對人產生的威懾力不如羅威那麼足,司令部一位男性文官自椅子上站起:「妳這是質疑司令部的意思嗎?」
自家師姐被這麼頂撞,羅威怒極反笑道:「你這是質疑殿下麾下直屬第三警備隊麼?」
他拿著魔杖敲擊桌面,細數道格拉斯接獲任務後清理的魔物暴動。離開王城前,羅威特地喊了希爾達過來匯報狀況,自家徒弟被司令部這麼賣,當他羅威奧列塔是好欺負的軟柿子麼?
「不提那雜魚般的魔物暴動也行,司令部的宮廷法師原來無能到連克萊門特的詠嘆即將開花都查覺不了,最高校級的任務能當普通高等任務發布也是挺有才的。還是你們打了『終歸這任務要發給聯合高塔執行,不如發成高等級任務讓那些愚蠢的法師用性命來彌補魔族誕生的問題。』之類的如意算盤?」
男人神色變了變。
羅威彈了個響指。
「哦,那就對了。」他扶了扶自己的軍帽,笑了笑:「你們知情嘛。」
「知情就好辦了,在下尋仇也是剛好而已。」
當然,辦妥出院手續正在等火車的道格拉斯一行人並不知道他家導師大人正在王國發布任務的最高機關--司令部尋仇。
司令部一狀告到第一警備隊去,畢竟就編制來講,第一警備隊管得是王國所有的警備隊成員,也就是所謂的鷹犬與獵犬。但那司令部來的呆瓜顯然沒聽懂羅威說得「殿下麾下直屬」這六字是什麼意思。
那第一警備隊留守值勤的倒楣鬼一臉為難地表示,第三警備隊是殿下的私人部隊,不歸他們第一警備隊管。
是說,能不能管是一回事;管不管得動又是另外一回事……送走司令部的人後,倒楣的獵犬揩了揩額頭的冷汗。
對方很是不依不饒,能進得了司令部這機關,誰的背後沒有點勢力靠山?
請託一名遠親替他領路到了殿下宅邸,司令官先生先奉上他打點好的伴手禮。
成功面聖後,剛要告狀便見到第三警備隊頭子直接從門口走了進來,通報也沒通報一聲。
「你發這什麼鳥任務給我的隊伍做?你以為你是我表弟又是王我就不會收拾你這混球嗎?」
那日到醫館喊羅威與艾絲緹走的女子氣沖沖地走了進來,雙手還扶著劍柄,很有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味道。
「你先下去吧。」
王並未屏退這無禮的女子,反倒讓她插隊。
隨後一眾第三警備隊隊員也衝了進來,還是無人通報的狀態。
「頭兒--」
「別激動啊!」
「保護好王!」
場面一片混亂。
後來,羅威率眾砸司令部的事情不了了之,號稱睚皆必報的王國司令部從此見了第三警備隊都繞著走。
*
磚路街道熙來襄往不見太多交通工具,只有三三兩兩的魔導車具與騎著馴化魔物的人來往。
艾諾絲兒難得將蓬鬆的亞麻色長髮紮起,梳成繁複而華麗的造型,再細細地替風鈞璨編了精細的公主頭,這才牽著女娃兒出門。
往常路人想與艾諾絲兒搭話總有克雷爾一對眼刀阻擋,今日出門,艾諾絲兒將道格拉斯與克雷爾倆大老爺擋在羅威與艾絲緹的宿舍裡,微微笑著搖了搖手指道:「奴家要帶黎黎治辦些女孩兒的東西,你們不許跟著。」
她這一攔除了列斯塔還有誰敢吵著要跟?
列斯塔一聽要買女孩的東西也就不想去了,拉著道格拉斯的手便躲進羅威與艾絲緹的書房。
她難得披上法師袍,又給風鈞璨帶了很大的遮陽帽,「這是艾絲緹小時候的東西,真沒想到還有用上的一天。」
艾絲緹的模樣頂多就二十多的樣子,風鈞璨意會地摸了摸帽緣:「有十幾年了嗎?」他好奇地問。
「應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了吧?」
艾諾絲兒摸著摺扇,認真想了片刻這麼回道。
風鈞璨沒想過艾諾絲兒這麼打扮自己與他的理由為何,直到第一組搭訕的人馬出現,她輕笑著用古早的語言嚇跑輕挑的搭訕者後,風鈞璨突然懂了。
即便模樣非常年輕,艾諾絲兒終究是擁有千年歲月的人。
哪輪得到你們這些小屁孩染指?
她的每一個步伐間隔長度都是一樣的,即便穿著繁瑣的洋裝與款式華麗的法師袍,這麼多的裝飾在她身上卻不顯得擁擠俗艷,反而透露出精細繁複的優雅。
千年前還是普通人的她曾是一方領主夫人,自小到大需要學會的禮儀太多,需要恪守的禮節也太復雜,她用心地學了、也嚴謹地扮演著伯爵千金與領主夫人的腳色,最後的最後,這一切都被深刻地記在她的骨子裏頭,一舉一動都是優雅。
倆人走過街道,最後停在一間門可羅雀的店家門口。
附近的店面無不敞開大門歡迎客人進入,道上人群來來往往就是無人在此地駐留。顯得他倆與旁人特別不同。
艾諾絲兒舉起扇子輕敲著門板上頭的敲門磚,敲擊的節奏就是暗碼,不一會兒便有同樣披著法師袍的少年小跑過來。
「法師大人,請問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麼?」他瞥了眼艾諾絲兒的法師袍,確認她的身分後補充道:「尊敬的傳奇法師大人。」
「我要給這孩子找些用品。」
艾諾絲兒毫不客氣地說道。
「女孩兒嗎?沒有問題,大人這邊請。」
少年必恭必敬地領著路,將艾諾絲兒與風鈞璨領到一個漆成珍珠白色的包廂內。
「大人請稍等,拍賣師即刻便到。」
少年將左手舉起至右胸膛口附近,點了一下頭才緩緩說道。
「奴家明白,謝謝。」
艾諾絲兒朝他頷首,風鈞璨看見少年帶著雀斑的臉頰可疑地紅了紅。
落下這話後,帶路的法師學徒便退下了,包廂內只剩下風鈞璨與艾諾絲兒。
艾諾絲兒對著風鈞璨重複了一次方才少年對他倆做的動作-左手握拳舉至右胸膛口輕敲一下,再點一下頭:「黎黎,這個動作就叫做法師禮。只要是對著前輩都需要執這個禮儀,我們自己人可以不必這麼做。記住了嗎?」
風鈞璨跟著做了一次,這才點點頭:「知道了。」
她揉了揉女娃的腦袋,這才坐正了攤開摺扇掩住自己半張臉。
拍賣師很快便到了,正巧是艾諾絲兒的舊識。
她埋怨地對著艾諾絲兒道:「妳真不夠意思,到了王城也不與我說。」
「奴家至王城都在忙孩子的事情,哪想得到與妳說呢?」她收起摺扇朝她笑道,這才將風鈞璨拉到自己面前:「這是奴家的晚輩,黎安卓‧道格拉斯。」
「黎黎,這位是……」
「妳別幫我介紹,我自己說:我是傳奇法師沃爾特,喊我……珍大人好了!」
珍打斷艾諾絲兒的發言,自己這麼說道。
「珍大人好!」風鈞璨立刻大聲道。
「真乖,當作見面禮,今天所有商品都打八折!」
「那奴家可不客氣了。」艾諾絲兒笑了起來。
「是說你家晚輩……涅爾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女兒的?看來他的伴侶挺美麗的,才能誕下這麼可愛的女孩。」
艾諾絲兒悄悄張開摺扇遮住笑開的嘴角,輕聲說道:「這是涅爾的徒弟,不是女兒。」
風鈞璨扒了扒腦袋瓜,跟著珍一起尷尬的笑了起來。
艾諾絲兒輕了清喉嚨接著道:「明日啟程回凡克立姆鎮,奴家需要治辦些生活用品。」
「至少需要八日的份嗎?」珍跟著確認道。
八日,搭火車連四小時都覺得長的風鈞璨呆呆地傻張開了嘴。
「是,包括盥洗用具、換洗衣物之類的都需要。」艾諾絲兒看了看風鈞璨,「再給我找塊漂亮的儲物臂環或頸鍊。」
「妳這是要搬我老巢,我這也沒幾像東西妳看得上眼的!」
「奴家方才可是說了不會客氣的。」
風鈞璨歪了歪頭,沒聽懂倆人的對話。
但最後結帳時他還是有看見帳單數字的,艾諾絲兒付了九枚水晶幣與十三金幣,這還是打了八折還扣除零頭的價格。
當時的風鈞璨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幣值,很久以後,他才驚覺自己所用的很多東西都是骨董,而那些骨董都是艾諾絲兒這在這一趟購物中替他準備的。
他們在隔日的一大早便出發搭車,道格拉斯與櫃檯談論買票的事情,克雷爾與艾諾絲兒則在候車區顧著兩個孩子。
列斯塔指著大大的地圖,從他們所在的位置一直順著軌道繞了一大圈,停在地圖中間的某個站點,「黎黎你看,這裡是王城然後繞著這麼多路,最後我們回到凡克立姆鎮,大概要八天的車程!這八天我們都要待在包廂裡!」
風鈞璨看著那如蚯蚓般蠕動的字,突然發覺自己雖然語言能通……卻很悲慘的是個文盲的事實。
「怎麼了?」
克雷爾瞥了眼神情有些奇怪的風鈞璨。
「……我看不懂。」
「回去再學就好了。」
黑龍露出的表情只差沒在臉上用筆寫著「那有什麼大不了的?」幾字。
風鈞璨頭都痛了起來,他是很標準的語言白癡。
一直以來都是聽說高標、讀寫完蛋的狀態,他真想在自己腿上寫個大大的慘字。
眼神已死的風鈞璨與眾人一併進入火車之中,這個世界的火車仍以燃煤做為動力,雖然還是附加部分魔導器械與鍊金術之類的技術在,比起風鈞璨看慣的相比還是古樸許多。
火車包廂在每個車節的最末端,他走在列斯塔後頭,更後面則是克雷爾。
行走間,多半能看見旅客的一舉一動,不論是打盹還是看書或者做別的事情。
待在包廂內就能擁有一定的隱蔽性,並且每個包廂都有獨立的盥洗空間。
雖然很想目不斜視,風鈞璨還是沒忍住偷偷打量路過的坐位上那些乘客。
車廂過了三分之二,他看見一名低著頭打盹的男人,那輪廓令他非常在意。
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男人彷彿注意到他的目光,片刻後抬起頭來與風鈞璨的目光對在一塊。
他的紅髮乾枯糾結,肌膚是慘無血色的雪白,顯得臉上的雀斑與血管特別明顯。
男人抬起頭來朝風鈞璨勾起一抹笑,致意般地舉了舉頭上的紳士帽。
見到男人那雙棕色的眼珠,風鈞璨只覺得心頭一滯,分不出是憤怒還是驚恐或者是怎樣的情緒堵滿了他的胸腔,憋得他嘰呼吸不到空氣。
男人長著與穿越前風鈞璨的那張臉孔,往後梳的瀏海帶出與風鈞璨本人截然不同的氣質。
他對著風鈞璨無聲地說道:「朕親愛的半身,這麼快就碰面啦?」
風鈞璨發覺自己的目光無法自男人毫無血色的唇瓣挪開,他精準地分辨出男子打算說出的每個單詞。
「別心急,朕還沒準備好最堅硬的精神。」他說。
「暫時還不打算動你。」
風鈞璨完全吸不到一絲一毫的氧氣,過度緊張使得他完全無法呼吸。
不過片刻他便因缺氧而倒在地上,走在他後頭的克雷爾嚇了一跳,在風鈞璨險些撞到頭之際將他攔腰抱起。
「黎安卓怎麼了麼?」
在後頭的艾諾絲兒困惑地問道。
「不曉得,昏倒了。」
克雷爾懷裡抱著孩子,大步流星地走向包廂入口。
昏厥後意識一片漆黑,他總覺得黑暗中有些什麼在動。
撞見巴提姆後的衝擊與恐懼太大,現在的他仍舊處於草木皆兵的情境中。緊張下,風鈞璨越覺得自己不能呼吸,過度換氣中他緊張地笑了起來。
「放輕鬆!是我!這樣下去還沒開始打你就先死了啊!」
女聲衝進他的耳中,可他的意識一片混亂。只覺這嗓音熟悉卻沒想起主人是誰。
「巴提姆這招做得夠狠,先把這脆弱的傢伙逼瘋便沒人與他爭搶精神的最強。」
高大的男人朝他走來,扣著他的肩膀便摀住他張大的嘴,「呼吸。」
阿萊雷斯諾說道,可風鈞璨還是瘋狂換氣。
「本座讓你吸氣!沒叫吐你不許吐!」幾次後,他也怒了,「給本座緩慢地吸氣進去!想死麼?」
大概是父神霸氣又外漏的緣故,風鈞璨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
「很好,慢慢地吐氣。」感受到掌心溫暖濕潤的氣流,他鬆了口氣,「再一回,吸氣。」
幾個呼吸之後他終於恢復,雖然心臟還是極為大力地狂跳,風鈞璨至少找回了些冷靜。
「你很弱欸!」非常異界化的母神指著風鈞璨的鼻子,毫不留情地嗆道。
「即便被封印又被剝奪魔王的身分,自然而然地擁有威壓並不奇怪。」
父神母神的對話太理所當然,風鈞璨聽得不明所以,後又想到他倆的話題八成都圍著自己轉,那麼,他倆話中那個被封印又被剝奪魔王身分的「巴提姆」是誰,身份呼之欲出。
「請問巴提姆是誰?」
話雖如此,風鈞璨還是舉起手當個好學的乖寶寶。
「你的半身。」
「就是那隔著事件之鏡對你拋媚眼的男人。」
父神與母神給得答覆不太一樣,終歸在風鈞璨心中統合出一個形象。
「我想也是。」風鈞璨揉了揉眉心。
「你真的太弱了,雖然立足點是法師感覺解了一個非常不得了的轉職任務,可現在你就像還沒五等就在創角頁面撞到史詩級世界王即時下線所以沒被秒回出生點的情況。」莉狄莉雅諾認真地說道。
「我完全不想吐槽你話中的bug有多少,但聽起來我還有點『沒被秒回出生點』的幸運。」
「我就說你幸運SSS吧。」母神雙手抱著胸口。
「我已經不想跟你辯駁我其實幸運E的事實,妳想這麼設定就這麼來吧。」
一旁看著這倆人滿嘴虎蘭的阿萊雷斯諾一臉關愛地看著母神與穿越者,完全不想加入他倆的話題。
雖感覺與莉狄莉雅諾、阿萊雷斯諾交談只是一會兒的事情,風鈞璨清醒後卻發覺時間已經過了好些日子,火車已經駛過大半的王國,眼看他們抵達目的地的時間就在後天。
他躺在包廂的床鋪上頭,身上蓋著薄薄的涼被。
道格拉斯趴在一旁的置物櫃上睡著,風鈞璨爬起身的窸邃聲將他驚醒。
「黎安卓,你還好嗎?」他迅速坐直,手朝女娃的額頭探了探,「有無哪裡不適?」道格拉斯關心地問道。
風鈞璨張眼看了看天花板,這才慢吞吞地將目光轉回道格拉斯身上。
他搖了搖頭,認真地道:「我現在覺得很正常。」
雖是這麼講道格拉斯還是不放心,他急忙起身,「這樣未免太草率,我去請克雷爾過來。」
不等風鈞璨反應過來,道格拉斯已經拉開隔簾朝外走去。
風鈞璨那聲「不……需要」就這麼悶在嘴裡,沒機會說出口。
一幕之隔的克雷爾來得很快,道格拉斯出去不出多久黑龍便走了進來。
「能好好呼吸麼?」
克雷爾的提問非常切題,風鈞璨吸了幾口氣,用認真地表情朝著黑龍點點頭。
「胸口還會跳麼?」
第二個問題還是那麼地貼近重點,克雷爾比道格拉斯會畫重點許多。
風鈞璨在心中暗暗想道,同時慎重地朝克雷爾搖搖頭。
「沒事了,若還想休息便躺著,膩了便起身來。看看風景也是好的。」
克雷爾拍了拍風鈞璨的頭,與道格拉斯一併離開這小隔間。
那時失去意識的風鈞璨自然不曉得艾諾絲兒舉著扇子讓克雷爾將這整個車廂翻了天。
道格拉斯大魔導士與艾諾絲兒傳奇法師的身分就鎮在那兒,火車車掌不說心情是否敢怒不敢言。
光低著頭請這幾位大人速速確認車廂內是否有什麼刺激到孩子存在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敢有懼怕之外的情緒。
他只希望這幾尊大佛能快點找出原因……或者替罪羔羊。
畢竟孩子是不會無緣無故昏倒。
萬一他們一個震怒這節車廂灰飛煙滅,他可還有老婆小孩要養呢!
一頭的克雷爾正在檢視一個個乘客與座位,慵懶地靠著座椅小憩的巴提姆悠閒地抬起眉眼饒富興致地看著克雷爾的舉動。
他的企圖再明顯不過。
只要直接逼死風鈞璨或者逼瘋他。
那傢伙的精神廢了,他要獲取法則的眷顧便再容易不過。
巴提姆曾經也是博弈的旗子之一,大約是萬年之前他的陣營還是法則這一側。
自認對博弈非常熟悉的巴提姆自然明白風鈞璨與神祇的存在,過往的經驗中,神祇這個陣營的一方通常都弱得不得了,即便有了「萬物之母」與「混沌之父」這兩尊作弊器傍身,他們卻永遠不曉得該好好利用而將這麼好的外掛晾在一旁。
完全低估了風鈞璨與父神、母神之間聯繫的巴提姆好整以暇地看著克雷爾,就像看著小丑在那頭奮力搞笑一般。
他勾了勾嘴角,低聲道:「看在朕心情不錯的份上,就讓汝等卑下之人有點收穫吧。」
一聲響指在這混亂嘈雜的空間中的隱僻性意外地好。
後方空位在巴提姆動作後,憑空出現一名畏畏縮縮地男子。
那位置離巴提姆並不算遠,也是風鈞璨倒下時能夠瞧見的地方--有些勉強就是了。
那是隻能夠化為人形的魔物,至於本體麼,巴提姆並沒有決定。
他打算直接操控那幾名法師的精神力,讓他們直接產生自己所期待的幻象。
雖然他還是這副乾枯的凋零模樣,控制幾名法師倒還在他能力所可及。
查找異狀的克雷爾眼底,那魔物畏畏縮縮的模樣顯得特別惹眼。
他擰了眉便跳過幾排座位來到人形魔物面前。
黑龍停在畏縮男子的面前,男人臉色一片慘白。
不遠處的巴提姆將紳士帽蓋回自己的頭上。
「咬餌了。」他輕輕地說道,嗓音帶著笑。
這才緩緩闔上蓋在帽緣下的眼睛。
「騎龍耶!」風鈞璨興奮地道。
「嗯。」列斯塔作在鞍具上,雙肩無力地下頹。
「你怕高嗎?」傍著道格拉斯坐好的尤金妮亞關心地問道。
列斯塔搖了搖頭。
「搭龍的話,約一個點就能到王城,很快。忍忍就好。」她拍了拍列斯塔的頭,溫和地安慰道:「若還是會怕,我的手可以借你抓。」
如果知道自己的手差點被列斯塔扭下來,尤金妮亞恐怕打死都不會跟男孩這麼說。
可事情還沒發生,所以列斯塔點點頭、與尤金妮亞的手握在一塊。
他們抵達王城花費的時間約莫六刻鐘,一個點有十五刻,克雷爾的飛行速度與那些年輕的龍根本不能比--簡直超速中的超速,還淨鑽些莫名其妙的小道。
風鈞璨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段小路是空島的岩穴,他猜正規路線是繞過空島而非硬切西瓜,克雷爾卻對那條需繞一大圈的路表示鄙視,俐落地鑽進空島一處洞穴穴口,在陰暗潮濕的岩穴中飆著高速飛行。
這等不歸人工開鑿的岩穴決不可能是安穩平滑的直線道路,而是有寬有窄、地形還九彎十八拐的磨人東西。
風鈞璨非常認真地左閃右躲才免於各類魔物打臉的行為,黑龍雖留了足夠的空隙讓他身上那些乘客不至於撞到凹凹凸凸的穴面,但棲息於穴面上的魔物卻不在他閃避的範圍內。
列斯塔嚇得尖叫,張太大的嘴還不小心吞了一隻不知道是什麼的魔物還是蟲子還是動物進肚子裡。
風鈞璨很有搭雲霄飛車的即視感,但他很不幸地暈車了。
同時,列斯塔臉青得想把肚裡的東西吐出來卻發現自己辦不到,害怕下差點把尤金妮亞右手扭斷。
風鈞璨只得努力摀著自己的嘴。
不管是努力防止自己吐在龍上還是防止不明生物飛進嘴裡。
兵荒馬亂中,他們抵達王城也下了龍。
「你還太嫩。」
恢復人形後,克雷爾瞥了列斯塔一眼:「看那妮子,不聲不吭不尖叫,下座後還能幫前幫後。」
列斯塔癟嘴,臉皺得比出發前更像顆包子。
「不知道吃下什麼東西嗎?」
看了列斯塔不搭理自己還把臉撇過去的模樣,克雷爾突然想起這幕插曲,再將話頭挑起問了一句。
列斯塔用黑如鍋底的臉色與黑龍點了點頭。
「把這吞下去。」克雷爾自自己的儲物空間掏出一顆米色的丸子,放到列斯塔手上,「若有毒,這能解毒。」
列斯塔看著他手上的丸子,想要賭氣卻找不到原因不吞下去。
幾番天人交戰還是接過丸子塞進自己嘴裡。
頓時,醫館響起男孩崩潰的哭喊聲:「好、好辣啊--」
列斯塔鼻涕和著淚水哭滿整張臉。
「……讓你吞下去你含著幹嘛?」
克雷爾無言地替列斯塔把臉上哭糊的眼淚鼻水抹掉,牽著他的手往醫館販賣部走去。
「買些甜食給你,我要去接大人。」
列斯塔抽抽噎噎,「好辣。」
「含著甜食能好些,你再拿黎安卓的份給他。」
克雷爾拍拍列斯塔的腦袋,「不許把黎安卓那份吃掉。」
「不會,我要當一個好哥哥。」某黑龍對男孩的不信任感令列斯塔嘟高了嘴。
對此,克雷爾給了個存疑的表情、列斯塔含著糖,跟在男人身後大聲抗議。
克雷爾引了他走,經過診間病房還提醒列斯塔鬧小聲些。列斯塔自覺地安靜下來,他倆走在廊上,順著路口拐了幾個彎,終於在病房外的長凳上找到風鈞璨。
房門緊閉,他捏著道格拉斯的披肩對前頭的牆面發呆。
「黎安卓。」
克雷爾上前喊了他一聲。
風鈞璨連忙收回視線,扭頭應他一聲。
「我要回拉維克托里亞接大人他們回來,你與列斯塔先在這兒等消息。我一併通之涅爾的導師大人過來探望,那位與醫館關係不錯,我想是能借傳送陣回來。若他先找來,你們便隨他在這。」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倆在這待著,別與陌生人多搭話。」
看來,不管哪個世界都挺盛行拐騙小孩的。
風鈞璨同克雷爾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你還比較像列斯塔的姐姐呢。」
看了眼壓根沒聽他在說什麼的列斯塔,克雷爾無奈地說道。
風鈞璨面色不改,內心卻苦笑連連:「那還用說,我都二十幾歲了。」
「列斯塔麻煩照看下,別讓他被人用糖拐了就走。」
「我才不會,克雷爾別跟黎黎瞎說!」
前頭啥也沒聽進去,一提到壞話,列斯塔耳朵頓時尖了起來。
事實證明克雷爾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風鈞璨還真攔了幾回拿糖想拐跑列斯塔的可疑人士,攔到最後搞得他都有點神經兮兮。
「美麗高貴的淑女,請問生命之間四是往哪個方向走?」
風鈞璨對著眼前穿著天青色套裝的男子露出困惑的神情。
美麗高貴的淑女?
誰?
風鈞璨盯著自己被他拉起又落下一個手背吻的爪子,再抬頭對著他那雙真誠的碧色眸子。確定了幾件事情。
第一,美麗高貴的淑女指得是他,沒有別人。
第二,這男人把自己當美麗高貴的淑女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第三,在生命之間四門牌下方問人「請問生命之間四是往哪個方向走?」真是太可疑了!
綜觀上述結論,風鈞璨直接將眼前男人列入登徒子的行列,種族是蘿莉控。
「羅威!你在幹嘛?」
正考慮要不要喊人捉蘿莉控嫌疑犯的同時,男人身後傳來年輕女子的叫喊聲。
來人有著一頭金色長髮,穿著緊身的膝上連身裙,蹬著鞋緣雕有藤蔓與花的高跟靴迅速走來;身旁還跟著尤金妮亞。
「就是這裡,你別再亂走。」她快步上前扯了羅威的耳朵往後走,「到底涅爾重要還是把妹重要啊?」
風鈞璨聽見女人對著他耳朵吼,這才後知後覺想起克雷爾離開前交代過:道格拉斯的導師大人會過來、此人有個與醫館關係很好的特徵。
「艾絲緹大人,道格還在術房內,您可以先鬆開羅威大人的耳朵……」
尤金妮亞一見羅威被人扯了耳朵走,立刻跟上女子腳步,低聲替羅威求情。
「尤金妮亞小姐,請問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以請妳一頓美味的下午茶感謝妳的求情。」
「不用了羅威大人,應該的應該的。」
「連幼女都要染指,我真該把你直接送到王國第一警備隊地牢裡。」
艾絲緹瞥了羅威一眼,把他扯到病房另一端等待用的長凳上,這才放開羅威的耳朵。
「噯!妳看她身上那套洋裝,那是黑暗精靈的高等手藝要價不斐,一般不會有人花錢買這麼昂貴的東西給正長個頭的孩子穿。再說,禁咒無法完全詠唱的反彈效應也有時光逆流的情況,那位淑女怎麼看都像前輩。」
羅威搖搖手指,有條有理地分析道。
尤金妮亞順著艾絲緹的目光看去,只看見風鈞璨拔腿跑向另一端,小小的個頭攔在拿書的女子與列斯塔之間。
她頓了幾秒,喊了艾絲緹與羅威倆人看那方向:「兩位大人在討論的是那個女孩嗎?」
艾絲緹看了眼便將目光轉回,「是。」
倒是羅威盯著那方向看了很久:「我說她後頭那是列斯塔吧?」
「是。」尤金妮亞點點頭。
「我有聽克雷爾說,涅爾終於肯收徒弟了。」羅威繼續說道。
「就是那女孩。」
「羅威奧列塔,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地牢?」
尤金妮亞回覆後,艾絲緹立刻問了一句。
「……」
另外一頭,風鈞璨張開雙手攔在可疑人士與列斯塔之間。
小姑娘橫眉豎目,可惜美人這物種在幼年期不管幹嘛都是可愛的,對方的目標立刻從列斯塔改成風鈞璨。這頭妮子如此抗拒他也知道拐騙行不通索性一把將宅男餡倒栽蔥捉了、掛在肩上御風逃離。
列斯塔愣在原地,沒想到面前竟會上演就地綁架的戲碼。至於他有沒想到「若非風鈞璨,讓人捉走的人就是自己」這件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那人非常熟稔風元素的運用,對醫館路線了解度極高。
風鈞璨身上背靈魂監獄重重壓著,別說逃跑、他連在對方肩膀上動下手指也辦不到。
轉過兩道路口,是一扇封閉的落地窗。看來這兒許久無人靠近,風鈞璨看著天花板蛛網綿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被綁了。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他還沒有緊張的實感。
「噯!」
熟悉的嗓音傳來。
其實莉狄莉雅諾與阿萊雷斯諾倆座神祇並無將他擱到一邊去,畢竟他仨同一陣營,風鈞璨對這個世界也還處於一問三不知的狀況。
他們非但不曾斷開聯繫,相反地,這個世界的雙生創世神還在風鈞璨的抱怨下替他惡補起了這世界的常識。
如此尊爵不凡的待遇中,風鈞璨並不曉得這世界人類其實分成兩樣信仰;一是信仰創世之神的教廷、一是信仰邪神或魔王甚至無信仰的王國。
話說回來,本就是無神論的風鈞璨的信仰早就在穿越後被打破。他也不好在抱怨什麼,有神就有神唄。
「噯什麼?沒看到我被綁架了麼?」
雖然手指不能動,翻個沒人會看的白眼還是在能力範圍內。
「看見了,所以出聲關心你一下。」
莉狄莉雅諾的聲音聽來很是好整以暇。
風鈞璨的臉登時擠出一個標準的囧字,他知道那兩位鞭長莫及,但這一副相信他會沒事的態度……就算是裝的也好,表示一下緊張或擔心啊!
絲毫不像被人強擄的風鈞璨此刻已經神遊到遠方吐槽。
「總而言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王國會有渾沌神殿的祭壇。」阿萊雷斯諾接口說道,「到了混沌祭壇就是本座的地盤。」
那瞬間,風鈞璨突然覺得父神的霸氣外露,王八之氣震了他一臉。
那之後他便獲得自由了。
風鈞璨想也不想跳下那人肩膀,邁開自己兩隻小短腿便用力的跑。
穿越前他好歹是田徑隊的正式隊員,現在他雖成了蘿莉體力看來也不太行,掌握了些使力技巧的風鈞璨還是跑挺快的。
「喂!右轉!右轉!這個路口右轉!」
莉狄莉雅諾在他奔跑時盡責地報路,越過路口一半的風鈞璨心中無限點點點。
這女神搞什麼東西,有人這樣報路的嗎!
他都快穿過直線了才在那邊右轉右轉,這個報路他給零分。
「直直跑,再往前一點就有人了!」
莉狄莉雅諾大聲道,風鈞璨能感受到女神莫名的熱血。
「小鬼別跑!」
「哇!」
後頭的人因阿萊雷斯諾的緣故,此刻一點魔法也用不出來。
倒給了逃跑的小妮子很大方便。
風鈞璨死命地向前跑,就怕自己一個慢了又被人硬捉起來。
經過轉角,他與來人迎面撞上。
「走路不長眼嗎?」
來人被他撞倒在地上,風鈞璨也滑倒在地,右手擦破一大片皮。
他顫著手爬起,絕望地發現自己腳扭了。
追兵在這時已經趕上,他衝向風鈞璨的方向,在眾人面前輕手輕腳地將他扶起。
「孩子頑皮亂跑,各位大人不好意思。」
一句話便將風鈞璨歸為自家的頑皮小孩,接著,他扣著風鈞璨的手腕,又是一道靈魂監獄將他緊緊綁在自己身旁。
「奴家的晚輩失禮了。」
「……艾諾絲兒大人!」
直到艾諾絲兒舉著扇子款款朝這方向走來,風鈞璨才發覺方才自己撞到的人是克雷爾。黑龍起身立刻將女子壓倒在地:「掙扎我就斷妳雙腳。」他冷冷地說道。
「黎安卓,沒事麼?」
艾諾絲兒蹲了下來,輕輕拍了拍風鈞璨的腦袋。
他的腦裡一片混沌,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淚水,無意識地自眼眶溢出。
「嚇著了嗎?別怕,克雷爾制服她了。」
他低下頭用袖子抹去淚水,直到確定自己安全了,眼淚才帶著他應有的恐懼一併簌簌落下。
「我沒嚇到。」
他說這是大實話,艾諾絲兒只是笑笑,將他攬進懷裡。
片刻之後,風鈞璨身後響起羅威與艾絲緹匆忙的腳步聲。
「哦!是導師大人!」
「導師大人。」
一男一女的嗓音同時傳來。
且說那頭風鈞璨被人扛了就走,羅威不敢相信地揉了自己的眼睛,艾絲緹則落下一句:「你顧好列斯塔」便板著臉追了上去。
「列斯塔,與尤金妮亞在這。」他跑到列斯塔身旁,將男孩交給尤金妮亞,補充道:「艾絲緹不善追蹤,我也去。」
「是、是的,羅威大人。」
他的臉色很沉,尤金妮亞與道格拉斯在少女時代就已經認識,還是第一次見總帶著笑意且氣質翩翩的羅威變臉。隱隱能查覺到他神情後壓抑的怒氣,她連回話也結巴起來。
他滿意地點點頭,與列斯塔叮囑了句「要乖」便起身追蹤艾絲緹。
羅威自儲物空間掏出銀懷錶確認艾絲緹的位置。
定著她所在位置的小人幾秒不動,就知道艾絲緹追丟了。
有膽量在醫館這類人來人往處同孩子下手的人,是不可能沒有準備空手而來。對醫館的地形非常熟悉,又了解哪處偏僻才有可能將追兵甩開。
「慣犯」倆字在發覺艾絲緹追丟時,羅威已經在那女子頭上貼上這張標籤。
到了這裡,他只是在克雷爾腳邊蹲下,以極低且帶著磁性的嗓音對著被黑龍壓制住的女人說:「王國的鷹犬與獵犬有權力就地處置慣犯,請問這位有活力的淑女希望我們將妳送至王國第三警備隊地牢呢,還是至在下的地盤與我享受愉快的午後時光?」
「這種時候還想著泡妞。」
艾絲緹雙手環在胸前,嘆了口氣。
倆人一搭一唱,女子立刻有了反應。
「我願意跟大人您走,請您別將我送到第三警備隊!」
第三警備隊的領頭也是王國的獵犬,因整隊作風暴虐專被分派重大案件做為任務。他們擁有屠殺豁免權。
女子心知自己被送去那兒絕無活路,艾絲緹後來提的那句話則讓她直接以為羅威的意思是對自己的身體有意思。
倘若犧牲一點清白便能保有性命,選擇為何便非常清楚。
「她自己答應的哦。」
羅威攤開雙手,朝著克雷爾眨了眨眼。
「留她一命,回程把她送到我那。」
克雷爾瞥了他一眼,立刻鬆開女子身上的禁錮,倒是羅威自儲物空間裡掏出一枚金色壁環扣在她的頸項微微一笑:「不錯,還挺搭的。」
女子意會地朝羅威拋了個媚眼,連忙問道:「請問大人怎麼稱呼?」
「我嗎?」羅威反問。
她朝他點了點頭,臉上還泛起可疑的紅暈。
「王國獵犬羅威奧列塔-隸屬第三警備隊,魅惑翩然的傳奇法師。」
「忘了說,到我那兒會比警備隊地牢舒適;不過放心,該吃的苦頭在下絕不會少上一絲半點兒,誰讓妳擄走的是我寶貝徒弟的學徒呢!」
風鈞璨彷彿在羅威那張文質彬彬的笑臉上看見大寫的「腹黑」兩字。
道格拉斯退燒是在深夜的事情,那時早過探病時間,眾人約莫傍晚便回到羅威與艾絲緹在警備隊的臨時宿舍,連著克雷爾制服那女子一併被帶了過來。
雖然羅威說了不會將她送到地牢,可誰讓她們不是當天來回呢!
他給出那定情物似的臂環實際上是魔力輔助器,能替配帶者增幅魔力與元素之力的共鳴能力。
這玩意給個能力高強的法師賢者使用絕對是殺器中的殺器,增幅的效果與道格拉斯放血獻祭的黑暗精靈咒文有異曲同工之妙。
用在魔力低微的人身上可就不太妙了,這玩意一裝到人身上就要吸取魔力起來激活效果的,若本身魔力低微又被這玩意這麼一吸……兩相比較之下,能用的魔力差不多就空了,別說增幅魔法、能扔出一顆火球就已經好棒棒。
「加爾特,記得把我的臂環掰下來還我!」
駐守的行刑人將女子帶走時,羅威還在後頭叮嚀。
「沒問題,弄髒了介意嗎?」
「不介意,謝-謝-」
對話間,加爾特已經走開老遠。
羅威不得不拉長話音,免得最重要的「謝謝」對方聽不見。
加爾特背對著他揮了揮手,表示自己已經聽見。
「臂環又不是什麼貴重物品,為什麼你老是要回收回來。」艾絲緹瞥了他一眼。
「哎唷,那是導師大人買給我的嘛!」羅威哈哈笑著,與艾絲緹依序進房。
「難怪是女款。」艾絲緹恍然大悟。
「好久不見你倆可愛的徒弟,讓奴家看看你們。」
艾諾絲兒靜坐在位置上,後頭立著希爾達;克雷爾則低頭替風鈞璨檢查傷口。
列斯塔蹲在女孩兒與黑龍旁,也是專注地看著風鈞璨的擦傷。
一見倆人進屋,艾諾絲兒收起扇子,緩緩與羅威、艾絲緹這麼說道,同時喊了風鈞璨過來。
「這是你艾絲緹與羅威大人,艾絲緹是奴家的大徒弟,羅威則是涅爾的導師大人。」
早在心中認定道格拉斯的導師是艾絲緹的風鈞璨聽完艾諾絲兒介紹後扭頭打量羅威。
艾絲緹與羅威兩人的氣質迥然不同,雖然都是文質彬彬的模樣,散發出來的感受落差很大。
若艾絲緹是恬靜的仕女,那麼,羅威便是俊俏且一肚子壞水的情聖。
腳踏多條船那種。
「艾絲緹、羅威,這是涅爾的徒弟,耳聞於魔物巢穴找回的倖存者且失去記憶,奴家給她取名為黎安卓‧道格拉斯。」
介紹完自己的徒弟,艾諾絲兒拉拉風鈞璨的手,與倆人介紹道。
交談間,列斯塔從一旁衝了出來、用力刷新存在感:「是黎黎!」
「好!那以後就叫她黎黎吧!」羅威順手抱起列斯塔,對著身旁的艾絲緹說:「妳覺得如何?」
「可以。」艾絲緹整了整披肩,將金色的髮絲撥到後頭,對風鈞璨說道:「我是艾絲緹‧海德,妳不必叫我海德大人,直接喊我艾絲緹大人便可。」
這與父神母神給他惡補的常識並不符合,好奇寶寶風鈞璨立刻舉手發問:「艾絲緹大人,為什麼不必喊海德大人。」
「因為她是銀焰呀!」羅威探出一顆頭,熱心地介紹道。
「真不想做自我介紹,羞恥。」艾絲緹清了清喉嚨,一臉無奈:「王國鷹犬艾絲緹-隸屬第三警備隊,銀焰的傳奇法師。」
「原來艾絲緹大人跟羅威大人都是第三警備隊!」
風鈞璨恍然大悟,當下的他並不曉得第三警備隊的編列原則必須擁有一定程度的兇殘才能被選入。
艾絲緹第二回乾咳,羅威則笑咪咪地換了話頭。
「等涅爾退燒並獲得出院許可我們便回去吧。」
「搭火車嗎?」只提供四名乘客座位的克雷爾問道。
「也只能搭火車,還是要勞煩你跑兩趟?」艾絲緹扭頭問道。
那個當下風鈞璨真的希望克雷爾拒絕艾絲緹,搭龍這件事情刺激歸刺激、帥氣歸帥氣,也就搭過的人才明白--克雷爾簡直就是一台令人暈車的瘋狂雲霄飛車。
這……搭龍這件事情,一輩子只要經歷過一次就足夠了。
「當然不,搭火車。」克雷爾想也不想地拒絕。
一旁的艾諾絲兒掩著嘴笑了起來。
「欸你這人應該是幸運SSS吧?」
冷不防,莉狄莉雅諾的嗓音很出戲地傳來。
「法師在這個世界可是階級極高的職業,用你們話講,那是特別高尚欸!」
風鈞璨閉著嘴,母神則繼續說道:「而且你這個法師脈絡真是有夠高級--三名傳奇法師、一名大魔導士、還有一位銀色賢者;金字塔頂端啊!」
風鈞璨繃著臉,表示自己想去洗手間一趟。
拉開宿舍大門往洗手間方向走去時,他扁著眼回道:「我覺得我這個人幸運E,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我是幸運三S,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考慮法師不法師的問題。」
「你太有道理了我竟無法反駁。」
「不要擅自用我原本世界的流行語,很違和!」
「大發慈悲地給你一點家鄉的氣息,還不心懷感激地接受本座的好心!」
「……真是謝謝妳喔!」風鈞璨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不客氣!」莉狄莉雅諾回得痛快。
他覺得自己真的快被母神打敗了,藍瘦香菇。
康復後理所當然是要回家
道格拉斯獲得醫館批准出院不久,穿著軍服腰際配著長劍的女子來到病房前,喊了羅威與艾絲緹。
「任務。」她倚著門框,對倆人勾了勾手指。
「看來又要很久不能回家了。」
羅威笑著從儲物空間裡找出一頂卡其色的帽子扣在頭上,再抽出披風往肩上披。
「不能不去嗎?」列斯塔可憐兮兮地問。
「不能唷。」艾絲緹同樣將軍服套上,揉了揉列斯塔的腦袋。
知道列斯塔就要鬧,羅威搶在他開始打滾前說道:「既然希爾達前幾天也離開王城到智慧之都市辦事,我看你們人數現在剛好,不如搭龍回去。快又省火車票!」
列斯塔臉色發青地扭頭看向艾諾絲兒與克雷爾的方向,就怕這倆人同意這餿主意。羅威與艾絲緹要去執行任務的不滿立刻煙消雲散。
「不。」克雷爾瞥了他一眼,一旁的列斯塔則鬆了口氣。
艾諾絲兒的目光一直放在列斯塔身上,見狀掩著嘴輕輕笑了起來。
「我們先離開,再見。」
「涅爾早日康復,注意點。」艾絲緹話音落下後羅威跟著說道,「你接得那個任務,晚些我在到司令部幫你處理。格雷維茲森林那兒你別去管了,明白嗎?」
「是,導師大人。」
也就王國司令部內部曉得羅威所謂的「處理」是怎麼回事。
那天下午惡名昭彰的第三警備隊浩浩蕩蕩地到王國司令部門前,為首的男人罕見地不是警備隊頭子,而是那個說什麼都好都答應的好好先生。
那負責將任務發布給法師公會-聯合高塔的單位被第三警備隊砸了一圈,見著某人卡其色軍帽下的笑容,他們竟生不出半點反抗甚至憤怒的念頭。
「格雷維茲森林暴動的情報是誰給的?」
微笑的男人身旁那沒什麼表情的女子輕輕地問。
許是艾絲緹對人產生的威懾力不如羅威那麼足,司令部一位男性文官自椅子上站起:「妳這是質疑司令部的意思嗎?」
自家師姐被這麼頂撞,羅威怒極反笑道:「你這是質疑殿下麾下直屬第三警備隊麼?」
他拿著魔杖敲擊桌面,細數道格拉斯接獲任務後清理的魔物暴動。離開王城前,羅威特地喊了希爾達過來匯報狀況,自家徒弟被司令部這麼賣,當他羅威奧列塔是好欺負的軟柿子麼?
「不提那雜魚般的魔物暴動也行,司令部的宮廷法師原來無能到連克萊門特的詠嘆即將開花都查覺不了,最高校級的任務能當普通高等任務發布也是挺有才的。還是你們打了『終歸這任務要發給聯合高塔執行,不如發成高等級任務讓那些愚蠢的法師用性命來彌補魔族誕生的問題。』之類的如意算盤?」
男人神色變了變。
羅威彈了個響指。
「哦,那就對了。」他扶了扶自己的軍帽,笑了笑:「你們知情嘛。」
「知情就好辦了,在下尋仇也是剛好而已。」
當然,辦妥出院手續正在等火車的道格拉斯一行人並不知道他家導師大人正在王國發布任務的最高機關--司令部尋仇。
司令部一狀告到第一警備隊去,畢竟就編制來講,第一警備隊管得是王國所有的警備隊成員,也就是所謂的鷹犬與獵犬。但那司令部來的呆瓜顯然沒聽懂羅威說得「殿下麾下直屬」這六字是什麼意思。
那第一警備隊留守值勤的倒楣鬼一臉為難地表示,第三警備隊是殿下的私人部隊,不歸他們第一警備隊管。
是說,能不能管是一回事;管不管得動又是另外一回事……送走司令部的人後,倒楣的獵犬揩了揩額頭的冷汗。
對方很是不依不饒,能進得了司令部這機關,誰的背後沒有點勢力靠山?
請託一名遠親替他領路到了殿下宅邸,司令官先生先奉上他打點好的伴手禮。
成功面聖後,剛要告狀便見到第三警備隊頭子直接從門口走了進來,通報也沒通報一聲。
「你發這什麼鳥任務給我的隊伍做?你以為你是我表弟又是王我就不會收拾你這混球嗎?」
那日到醫館喊羅威與艾絲緹走的女子氣沖沖地走了進來,雙手還扶著劍柄,很有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味道。
「你先下去吧。」
王並未屏退這無禮的女子,反倒讓她插隊。
隨後一眾第三警備隊隊員也衝了進來,還是無人通報的狀態。
「頭兒--」
「別激動啊!」
「保護好王!」
場面一片混亂。
後來,羅威率眾砸司令部的事情不了了之,號稱睚皆必報的王國司令部從此見了第三警備隊都繞著走。
*
磚路街道熙來襄往不見太多交通工具,只有三三兩兩的魔導車具與騎著馴化魔物的人來往。
艾諾絲兒難得將蓬鬆的亞麻色長髮紮起,梳成繁複而華麗的造型,再細細地替風鈞璨編了精細的公主頭,這才牽著女娃兒出門。
往常路人想與艾諾絲兒搭話總有克雷爾一對眼刀阻擋,今日出門,艾諾絲兒將道格拉斯與克雷爾倆大老爺擋在羅威與艾絲緹的宿舍裡,微微笑著搖了搖手指道:「奴家要帶黎黎治辦些女孩兒的東西,你們不許跟著。」
她這一攔除了列斯塔還有誰敢吵著要跟?
列斯塔一聽要買女孩的東西也就不想去了,拉著道格拉斯的手便躲進羅威與艾絲緹的書房。
她難得披上法師袍,又給風鈞璨帶了很大的遮陽帽,「這是艾絲緹小時候的東西,真沒想到還有用上的一天。」
艾絲緹的模樣頂多就二十多的樣子,風鈞璨意會地摸了摸帽緣:「有十幾年了嗎?」他好奇地問。
「應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了吧?」
艾諾絲兒摸著摺扇,認真想了片刻這麼回道。
風鈞璨沒想過艾諾絲兒這麼打扮自己與他的理由為何,直到第一組搭訕的人馬出現,她輕笑著用古早的語言嚇跑輕挑的搭訕者後,風鈞璨突然懂了。
即便模樣非常年輕,艾諾絲兒終究是擁有千年歲月的人。
哪輪得到你們這些小屁孩染指?
她的每一個步伐間隔長度都是一樣的,即便穿著繁瑣的洋裝與款式華麗的法師袍,這麼多的裝飾在她身上卻不顯得擁擠俗艷,反而透露出精細繁複的優雅。
千年前還是普通人的她曾是一方領主夫人,自小到大需要學會的禮儀太多,需要恪守的禮節也太復雜,她用心地學了、也嚴謹地扮演著伯爵千金與領主夫人的腳色,最後的最後,這一切都被深刻地記在她的骨子裏頭,一舉一動都是優雅。
倆人走過街道,最後停在一間門可羅雀的店家門口。
附近的店面無不敞開大門歡迎客人進入,道上人群來來往往就是無人在此地駐留。顯得他倆與旁人特別不同。
艾諾絲兒舉起扇子輕敲著門板上頭的敲門磚,敲擊的節奏就是暗碼,不一會兒便有同樣披著法師袍的少年小跑過來。
「法師大人,請問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麼?」他瞥了眼艾諾絲兒的法師袍,確認她的身分後補充道:「尊敬的傳奇法師大人。」
「我要給這孩子找些用品。」
艾諾絲兒毫不客氣地說道。
「女孩兒嗎?沒有問題,大人這邊請。」
少年必恭必敬地領著路,將艾諾絲兒與風鈞璨領到一個漆成珍珠白色的包廂內。
「大人請稍等,拍賣師即刻便到。」
少年將左手舉起至右胸膛口附近,點了一下頭才緩緩說道。
「奴家明白,謝謝。」
艾諾絲兒朝他頷首,風鈞璨看見少年帶著雀斑的臉頰可疑地紅了紅。
落下這話後,帶路的法師學徒便退下了,包廂內只剩下風鈞璨與艾諾絲兒。
艾諾絲兒對著風鈞璨重複了一次方才少年對他倆做的動作-左手握拳舉至右胸膛口輕敲一下,再點一下頭:「黎黎,這個動作就叫做法師禮。只要是對著前輩都需要執這個禮儀,我們自己人可以不必這麼做。記住了嗎?」
風鈞璨跟著做了一次,這才點點頭:「知道了。」
她揉了揉女娃的腦袋,這才坐正了攤開摺扇掩住自己半張臉。
拍賣師很快便到了,正巧是艾諾絲兒的舊識。
她埋怨地對著艾諾絲兒道:「妳真不夠意思,到了王城也不與我說。」
「奴家至王城都在忙孩子的事情,哪想得到與妳說呢?」她收起摺扇朝她笑道,這才將風鈞璨拉到自己面前:「這是奴家的晚輩,黎安卓‧道格拉斯。」
「黎黎,這位是……」
「妳別幫我介紹,我自己說:我是傳奇法師沃爾特,喊我……珍大人好了!」
珍打斷艾諾絲兒的發言,自己這麼說道。
「珍大人好!」風鈞璨立刻大聲道。
「真乖,當作見面禮,今天所有商品都打八折!」
「那奴家可不客氣了。」艾諾絲兒笑了起來。
「是說你家晚輩……涅爾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女兒的?看來他的伴侶挺美麗的,才能誕下這麼可愛的女孩。」
艾諾絲兒悄悄張開摺扇遮住笑開的嘴角,輕聲說道:「這是涅爾的徒弟,不是女兒。」
風鈞璨扒了扒腦袋瓜,跟著珍一起尷尬的笑了起來。
艾諾絲兒輕了清喉嚨接著道:「明日啟程回凡克立姆鎮,奴家需要治辦些生活用品。」
「至少需要八日的份嗎?」珍跟著確認道。
八日,搭火車連四小時都覺得長的風鈞璨呆呆地傻張開了嘴。
「是,包括盥洗用具、換洗衣物之類的都需要。」艾諾絲兒看了看風鈞璨,「再給我找塊漂亮的儲物臂環或頸鍊。」
「妳這是要搬我老巢,我這也沒幾像東西妳看得上眼的!」
「奴家方才可是說了不會客氣的。」
風鈞璨歪了歪頭,沒聽懂倆人的對話。
但最後結帳時他還是有看見帳單數字的,艾諾絲兒付了九枚水晶幣與十三金幣,這還是打了八折還扣除零頭的價格。
當時的風鈞璨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幣值,很久以後,他才驚覺自己所用的很多東西都是骨董,而那些骨董都是艾諾絲兒這在這一趟購物中替他準備的。
他們在隔日的一大早便出發搭車,道格拉斯與櫃檯談論買票的事情,克雷爾與艾諾絲兒則在候車區顧著兩個孩子。
列斯塔指著大大的地圖,從他們所在的位置一直順著軌道繞了一大圈,停在地圖中間的某個站點,「黎黎你看,這裡是王城然後繞著這麼多路,最後我們回到凡克立姆鎮,大概要八天的車程!這八天我們都要待在包廂裡!」
風鈞璨看著那如蚯蚓般蠕動的字,突然發覺自己雖然語言能通……卻很悲慘的是個文盲的事實。
「怎麼了?」
克雷爾瞥了眼神情有些奇怪的風鈞璨。
「……我看不懂。」
「回去再學就好了。」
黑龍露出的表情只差沒在臉上用筆寫著「那有什麼大不了的?」幾字。
風鈞璨頭都痛了起來,他是很標準的語言白癡。
一直以來都是聽說高標、讀寫完蛋的狀態,他真想在自己腿上寫個大大的慘字。
眼神已死的風鈞璨與眾人一併進入火車之中,這個世界的火車仍以燃煤做為動力,雖然還是附加部分魔導器械與鍊金術之類的技術在,比起風鈞璨看慣的相比還是古樸許多。
火車包廂在每個車節的最末端,他走在列斯塔後頭,更後面則是克雷爾。
行走間,多半能看見旅客的一舉一動,不論是打盹還是看書或者做別的事情。
待在包廂內就能擁有一定的隱蔽性,並且每個包廂都有獨立的盥洗空間。
雖然很想目不斜視,風鈞璨還是沒忍住偷偷打量路過的坐位上那些乘客。
車廂過了三分之二,他看見一名低著頭打盹的男人,那輪廓令他非常在意。
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男人彷彿注意到他的目光,片刻後抬起頭來與風鈞璨的目光對在一塊。
他的紅髮乾枯糾結,肌膚是慘無血色的雪白,顯得臉上的雀斑與血管特別明顯。
男人抬起頭來朝風鈞璨勾起一抹笑,致意般地舉了舉頭上的紳士帽。
見到男人那雙棕色的眼珠,風鈞璨只覺得心頭一滯,分不出是憤怒還是驚恐或者是怎樣的情緒堵滿了他的胸腔,憋得他嘰呼吸不到空氣。
男人長著與穿越前風鈞璨的那張臉孔,往後梳的瀏海帶出與風鈞璨本人截然不同的氣質。
他對著風鈞璨無聲地說道:「朕親愛的半身,這麼快就碰面啦?」
風鈞璨發覺自己的目光無法自男人毫無血色的唇瓣挪開,他精準地分辨出男子打算說出的每個單詞。
「別心急,朕還沒準備好最堅硬的精神。」他說。
「暫時還不打算動你。」
風鈞璨完全吸不到一絲一毫的氧氣,過度緊張使得他完全無法呼吸。
不過片刻他便因缺氧而倒在地上,走在他後頭的克雷爾嚇了一跳,在風鈞璨險些撞到頭之際將他攔腰抱起。
「黎安卓怎麼了麼?」
在後頭的艾諾絲兒困惑地問道。
「不曉得,昏倒了。」
克雷爾懷裡抱著孩子,大步流星地走向包廂入口。
昏厥後意識一片漆黑,他總覺得黑暗中有些什麼在動。
撞見巴提姆後的衝擊與恐懼太大,現在的他仍舊處於草木皆兵的情境中。緊張下,風鈞璨越覺得自己不能呼吸,過度換氣中他緊張地笑了起來。
「放輕鬆!是我!這樣下去還沒開始打你就先死了啊!」
女聲衝進他的耳中,可他的意識一片混亂。只覺這嗓音熟悉卻沒想起主人是誰。
「巴提姆這招做得夠狠,先把這脆弱的傢伙逼瘋便沒人與他爭搶精神的最強。」
高大的男人朝他走來,扣著他的肩膀便摀住他張大的嘴,「呼吸。」
阿萊雷斯諾說道,可風鈞璨還是瘋狂換氣。
「本座讓你吸氣!沒叫吐你不許吐!」幾次後,他也怒了,「給本座緩慢地吸氣進去!想死麼?」
大概是父神霸氣又外漏的緣故,風鈞璨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
「很好,慢慢地吐氣。」感受到掌心溫暖濕潤的氣流,他鬆了口氣,「再一回,吸氣。」
幾個呼吸之後他終於恢復,雖然心臟還是極為大力地狂跳,風鈞璨至少找回了些冷靜。
「你很弱欸!」非常異界化的母神指著風鈞璨的鼻子,毫不留情地嗆道。
「即便被封印又被剝奪魔王的身分,自然而然地擁有威壓並不奇怪。」
父神母神的對話太理所當然,風鈞璨聽得不明所以,後又想到他倆的話題八成都圍著自己轉,那麼,他倆話中那個被封印又被剝奪魔王身分的「巴提姆」是誰,身份呼之欲出。
「請問巴提姆是誰?」
話雖如此,風鈞璨還是舉起手當個好學的乖寶寶。
「你的半身。」
「就是那隔著事件之鏡對你拋媚眼的男人。」
父神與母神給得答覆不太一樣,終歸在風鈞璨心中統合出一個形象。
「我想也是。」風鈞璨揉了揉眉心。
「你真的太弱了,雖然立足點是法師感覺解了一個非常不得了的轉職任務,可現在你就像還沒五等就在創角頁面撞到史詩級世界王即時下線所以沒被秒回出生點的情況。」莉狄莉雅諾認真地說道。
「我完全不想吐槽你話中的bug有多少,但聽起來我還有點『沒被秒回出生點』的幸運。」
「我就說你幸運SSS吧。」母神雙手抱著胸口。
「我已經不想跟你辯駁我其實幸運E的事實,妳想這麼設定就這麼來吧。」
一旁看著這倆人滿嘴虎蘭的阿萊雷斯諾一臉關愛地看著母神與穿越者,完全不想加入他倆的話題。
雖感覺與莉狄莉雅諾、阿萊雷斯諾交談只是一會兒的事情,風鈞璨清醒後卻發覺時間已經過了好些日子,火車已經駛過大半的王國,眼看他們抵達目的地的時間就在後天。
他躺在包廂的床鋪上頭,身上蓋著薄薄的涼被。
道格拉斯趴在一旁的置物櫃上睡著,風鈞璨爬起身的窸邃聲將他驚醒。
「黎安卓,你還好嗎?」他迅速坐直,手朝女娃的額頭探了探,「有無哪裡不適?」道格拉斯關心地問道。
風鈞璨張眼看了看天花板,這才慢吞吞地將目光轉回道格拉斯身上。
他搖了搖頭,認真地道:「我現在覺得很正常。」
雖是這麼講道格拉斯還是不放心,他急忙起身,「這樣未免太草率,我去請克雷爾過來。」
不等風鈞璨反應過來,道格拉斯已經拉開隔簾朝外走去。
風鈞璨那聲「不……需要」就這麼悶在嘴裡,沒機會說出口。
一幕之隔的克雷爾來得很快,道格拉斯出去不出多久黑龍便走了進來。
「能好好呼吸麼?」
克雷爾的提問非常切題,風鈞璨吸了幾口氣,用認真地表情朝著黑龍點點頭。
「胸口還會跳麼?」
第二個問題還是那麼地貼近重點,克雷爾比道格拉斯會畫重點許多。
風鈞璨在心中暗暗想道,同時慎重地朝克雷爾搖搖頭。
「沒事了,若還想休息便躺著,膩了便起身來。看看風景也是好的。」
克雷爾拍了拍風鈞璨的頭,與道格拉斯一併離開這小隔間。
那時失去意識的風鈞璨自然不曉得艾諾絲兒舉著扇子讓克雷爾將這整個車廂翻了天。
道格拉斯大魔導士與艾諾絲兒傳奇法師的身分就鎮在那兒,火車車掌不說心情是否敢怒不敢言。
光低著頭請這幾位大人速速確認車廂內是否有什麼刺激到孩子存在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敢有懼怕之外的情緒。
他只希望這幾尊大佛能快點找出原因……或者替罪羔羊。
畢竟孩子是不會無緣無故昏倒。
萬一他們一個震怒這節車廂灰飛煙滅,他可還有老婆小孩要養呢!
一頭的克雷爾正在檢視一個個乘客與座位,慵懶地靠著座椅小憩的巴提姆悠閒地抬起眉眼饒富興致地看著克雷爾的舉動。
他的企圖再明顯不過。
只要直接逼死風鈞璨或者逼瘋他。
那傢伙的精神廢了,他要獲取法則的眷顧便再容易不過。
巴提姆曾經也是博弈的旗子之一,大約是萬年之前他的陣營還是法則這一側。
自認對博弈非常熟悉的巴提姆自然明白風鈞璨與神祇的存在,過往的經驗中,神祇這個陣營的一方通常都弱得不得了,即便有了「萬物之母」與「混沌之父」這兩尊作弊器傍身,他們卻永遠不曉得該好好利用而將這麼好的外掛晾在一旁。
完全低估了風鈞璨與父神、母神之間聯繫的巴提姆好整以暇地看著克雷爾,就像看著小丑在那頭奮力搞笑一般。
他勾了勾嘴角,低聲道:「看在朕心情不錯的份上,就讓汝等卑下之人有點收穫吧。」
一聲響指在這混亂嘈雜的空間中的隱僻性意外地好。
後方空位在巴提姆動作後,憑空出現一名畏畏縮縮地男子。
那位置離巴提姆並不算遠,也是風鈞璨倒下時能夠瞧見的地方--有些勉強就是了。
那是隻能夠化為人形的魔物,至於本體麼,巴提姆並沒有決定。
他打算直接操控那幾名法師的精神力,讓他們直接產生自己所期待的幻象。
雖然他還是這副乾枯的凋零模樣,控制幾名法師倒還在他能力所可及。
查找異狀的克雷爾眼底,那魔物畏畏縮縮的模樣顯得特別惹眼。
他擰了眉便跳過幾排座位來到人形魔物面前。
黑龍停在畏縮男子的面前,男人臉色一片慘白。
不遠處的巴提姆將紳士帽蓋回自己的頭上。
「咬餌了。」他輕輕地說道,嗓音帶著笑。
這才緩緩闔上蓋在帽緣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