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提姆是個成功的誤導家,眾人眼底的發展是克雷爾揪出這隻有能力化為人形並且偷渡上火車的魔物。而這隻魔物的原身是黃斑蛛怪--把風鈞璨捉去堆成緊急糧食的那種魔物。
巴提姆所施加的幻象與眾人腦補的結果將風鈞璨的情況解讀為:因為那邊躲了隻黃斑蛛怪導至小妮子想起了被捉起來的事情,這才把她給嚇暈了。
巴提姆所施加的幻象與眾人腦補的結果將風鈞璨的情況解讀為:因為那邊躲了隻黃斑蛛怪導至小妮子想起了被捉起來的事情,這才把她給嚇暈了。
其實道格拉斯有些期待風鈞璨「恢復記憶」,但又矛盾地不希望他「想起之前的事情」,這往來掙扎的心情令他對風鈞璨的昏迷特別上心,這才寸步不離地守在女娃兒身旁。
他本就淺眠,風鈞璨一動他便醒了。
到了外頭,原本克雷爾進隔簾裡道格拉斯也想跟進去。只是低頭看書的艾諾絲兒在他正想抬腳時喊了一聲「涅爾,留下來陪陪奴家。」他這才將心思緩了下來。
列斯塔趴在艾諾絲兒腿上睡得唏哩呼嚕的,道格拉斯剛坐下便將男孩抱到自己身上,讓他靠著胸膛繼續睡著。
艾諾絲兒摸了摸列斯塔擱在道格拉斯頸間的臉頰,嘆了口氣。
「涅爾,奴家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你這麼焦慮只會將煩躁的心情傳達給孩子。除了隱約感受到『他的導師大人為了自己的事情感到非常煩躁』,黎安卓感受不到你心中所想。」艾諾絲兒將折扇抵在道格拉斯肩上問道:「這是一位導師大人該傳達給學徒的心情麼?」
道格拉斯垂下眼簾,瀏海將他鼻子以上的部位全都掩了起來。嘴角卻出賣了他此刻心中的搖擺。
「從前羅威在帶你時奴家也提點過他幾次,黎安卓遠比你所想得要聰明與敏銳,她甚至比從前的你還出色。涅爾,你必須做好為人師表的準備;在你整理好心情之前,奴家禁止你接近黎安卓。這段時間,讓克雷爾照顧他。」
為此,道格拉斯被面無表情的克雷爾扔到包廂外頭,黑龍還特地為他買了張成人票……別的車廂的位置,還貼心地將心情糾葛的大魔導師拎到他新的座位,重新叮囑一次艾諾絲兒的吩咐。
道格拉斯在臨道的位置上看著克雷爾走遠,糾結的心情又多了些複雜的感覺。
黑龍回到包廂時,女娃兒已經從小隔間裡出來,傍著艾諾絲兒的位置,半個身子貼在玻璃窗上,滿臉興奮地對著窗外哇哇亂叫。
「別這麼壓扶手,那是銅製的東西上面的雕花非常脆弱。」克雷爾將風鈞璨拎回椅墊上坐正,「也別壓著窗!那玻璃就是個擋風用的玩意兒,極易破。」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風鈞璨:「壓破玻璃事小,讓碎玻璃割傷怎好?」
風鈞璨互相戳了戳左右手食指,縮著肩膀:「知道了。」
「貼著看可以,但別整個人壓在玻璃跟握把上,受傷可是會留下疤痕怎麼可好?」艾諾絲兒拿著折扇點了風鈞璨額頭一下,「明白麼?」
「是。」風鈞璨規矩了許多,他將目光轉向窗外,復又轉回來,「怎麼沒有看見道格拉斯大人?」
不久前還看他趴在床前,怎麼一轉頭就不見了?
他困惑地問道。
「他有些事情,現在正在外頭的開放座上。」克雷爾如此回覆道。
風鈞璨眨了眨眼,立刻將矛頭指向自己:「是因為我才影響到道格拉斯大人的正事嗎?」
「不是,黎黎你想太多了。」艾諾絲兒攬過風鈞璨,點了點他的鼻子。雖是這麼道,心中卻想:幸好把他支開了。
風鈞璨歪打正著反倒令在場兩個大人捏了把冷汗。
艾諾絲兒沉吟半晌,對風鈞璨說:「若你想找涅爾,就請克雷爾領你過去吧。」
女娃兒搖了搖頭,反倒堅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測。
若是他影響了道格拉斯哪裡還敢讓克雷爾帶自己去亂啊?
風鈞璨這麼想道。
艾諾絲兒瞥了眼風鈞璨的神情便知道剛才的情境下,自己賭對了選項。
看來暫時不會吵著要去找涅爾。她靠著小桌撐起下巴,轉向窗外看著向後移動的景色。
至於幾人口中的主角道格拉斯,此刻正被位帶著紳士帽的紅髮男子搭訕。
他走到道格拉斯座位旁的走道,「大人,有興趣聊聊嗎?」他舉了舉帽子致意。
來人是巴提姆,瞧見克雷爾把道格拉斯帶到外頭他便對此非常上心。
確認黑龍沒再出來的跡象,他才移動腳步來到道格拉斯身旁。
「請問有什麼事?」道格拉斯抬頭看著高大枯槁的男子,防備心頓時提了起來。
「是這樣的,在下幾天前見到大人一行人似乎與化人的魔物有些糾纏。在下是魔物獵者,對這些能夠化人的魔物非常感興趣,所以才想與大人交談,看看是否有機會多或得些情報或材料。」巴提姆眼也沒眨一下便替自己捏造出新的身分,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同時,他也透過道格拉斯面對自己的目光下暗示。
一來一往間,道格拉斯的心防已經被巴提姆卸下。
只消再過幾回交談,他便能完全控制道格拉斯並且從男人身上獲取情報。
這人既與朕的半身有所交集,那麼,那次的後續他肯定明白。
巴提姆想著,面上熱情地與道格拉斯攀談。
現在他最關心的不是什麼,正是風鈞璨的死活。
「對了,請問大人那日倒下的女孩與那魔物有關係嗎?」
在完全控制道格拉斯前,一些比較容易套出的明面情報他也不打算放過。
從對方的「出場」便能猜到他的素質,這名男子有很大的機會擁有這則情報。巴提姆在內心評估道,佯做不經意地問道。
「那女孩是在黃斑蛛怪的巢穴中找到的。」道格拉斯此刻對巴提姆全然地沒有防備,順口便將巴提姆想要的情報交了出來。
看來素質很高。巴提姆暗暗想道。
如此危險的「出場」情景,夭折的可能性很大。
若非他的半身有能力擊破法則給的考驗,就是那半身的運氣極好。
「看來這場博弈沒這麼簡單勝出啊。」巴提姆微微一笑。
「請問?」道格拉斯沒聽清男人的低喃,抬頭問道。
「低賤的人類啊,你願將靈魂交易給朕,讓朕替你實現一個願望麼?」
紅髮男子咧開了嘴,朝道格拉斯瞇起了眼。
「只要交付汝等卑下存在的一切,即便是統治世界、永生不死。於朕都是動動指頭之事。」他往前站了一步,最後一點對道格拉斯的暗示填上。
道格拉斯的目光徹底茫然。空洞地看著前方。視線對著巴提姆卻沒有對焦。
「我願意。」他垂下眸子,低聲說道。「我願意奉上我的靈魂。」
「朕允汝為朕的使徒,做為交易說出心願吧!」巴提姆伸出手扣在道格拉斯腦袋上,指尖出力將他一頭藍法抓亂。
「請將黎安卓過去的記憶完全抹除,不再有機會想起。」
「願望判定為合理。」巴提姆微微一笑,片刻後他竟突然噴出一口血,不敢置信地看著道格拉斯。他仍是茫然的神情卻已經掙開自己的控制。
另外一頭,趴著窗對著外頭景色看得津津有味的風鈞璨突然聽見莉狄莉雅諾的嗓音:「巴提姆觸犯法則的底線被『刷新』了!你快過去撿尾刀!」
「啥?」他一臉莫名其妙,「什麼刷新撿尾刀?」
「巴提姆企圖直接更改『你』的存在而觸碰法則底線。法則直接對巴提姆進行干擾與懲罰,現在他正因限制而無法行動、正是一個拉近差距的好機會。」阿萊雷斯諾接道,「快些過去。」
「快去!我報路!」
「母神妳看起來比我還亢奮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風鈞璨放下握把,無言地問道。
「咳,快走。」
「是、是、我這就走。」他轉過身去。細細打量座位間的走道寬度與門把操作方向。跟他們解釋巴提姆的事情不知道會不會被當成髒東西燒掉,或者被送到羅威艾絲緹那邊拷問。再說,這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輕的事情。
還是……直接跑出去先斬後奏吧!
下定決心的風鈞璨非常果斷,舔了舔嘴唇便開始行動。
「我出去一下!」落下這句話,風鈞璨看準出口拔腿就跑,跑得很有預謀與技巧。艾諾絲兒與克雷爾沒反應過來,小妮子已經一溜煙跑了出去。
黑龍自座位上起身,正想去追風鈞璨卻被艾諾絲兒的扇子抵住。
「黎黎跑得這麼堅決果斷,現在追出去也得費點功夫才能找到她。」她往柔軟的椅墊上靠坐實了,「將門關上吧。」
奔跑間,風鈞璨還想回頭。莉狄莉雅諾說道:「他們沒追上來,直走!」
「好。」他狂奔向前,很快便到了道格拉斯與巴提姆處。
紅髮男子站在道格拉斯身旁不停咳血,見風鈞璨靠近他立刻摀著嘴巴跑遠。
「追上去。」耳畔傳來阿萊雷斯諾的嗓音。
「追什麼追,追到了我要怎麼處理?」他低聲抗議。說是這麼說,卻是因為自己現在只是個肉腳不敢做死。
再說,道格拉斯看起來非常不對勁。他也不想將道格拉斯自己留在這個地方。
「導師大人、導師大人你怎麼了?」風鈞璨使勁搖著道格拉斯衣領,一邊問著父神母神:「怎麼辦啊怎麼會搞成這樣?巴提姆瘋了嗎?」
另外一頭,莉狄莉雅諾與阿萊雷斯諾面面相覷。
良久,才聽見阿萊雷斯諾的嗓音。
「你別忘了,這與你本來的世界並不相同。」他嘆了口氣,「這稀鬆平常。要我說,巴提姆這還下手輕了。」
「道格拉斯大人可能會死嗎?」
風鈞璨死死揪著道格拉斯的領子,圍在肩上的法師袍不知何時落到的地上。他沒發覺因為自己太過震驚害怕,女娃兒已經淚流滿面。
「這個嘛,應該是不會啦。」莉狄莉雅諾說道,「他被控制了,緩過來還要點時間。」
「有沒有辦法解除控制?」風鈞璨緊張地問道。
「有是有,不過那是神術哦?」莉狄莉雅諾很快地回道。阿萊雷斯諾則喊了母神名字一聲,發出喝止她繼續往下說的聲音。
「什麼術都好,我想幫忙。」風鈞璨拿袖子擦了臉,嗓音帶著他下定的決心。
「你聽著咒文,不必特別透過祭壇借用創世雙生神祇的力量。反正你身上有寧寧在,創生之力比混沌之力適合引導這個神術。」
「莉狄莉雅諾!」
不顧阿萊雷斯諾勸阻,莉狄莉雅諾教會了風鈞璨使用神術的方法。
風鈞璨順利與寧寧達成聯繫,緩慢而準確地吟詠神明禱歌。
「唱的還真爛。要你是我家教徒我一定拒絕往來。」莉狄莉雅諾在一旁嫌棄,阿萊雷斯諾不發一語。
最後的禱詞。風鈞璨念著拗口的神言,莉狄莉雅諾的聲音悠悠響起:「你的導師大人清醒時,我想寧寧的存在也差不多獻祭光了。那之後得靠你自己,我與阿萊雷斯諾無法再幫你。」
。
抵達凡克力姆鎮時是隔日中午,風鈞璨一直挨著道格拉斯坐著不肯離開。直到準備下車時,他才乖乖起身讓道格拉斯整理一些日用品。艾諾絲兒看了眼女娃兒便讓他與列斯塔先跟著克雷爾準備下車。
黑龍一手一個孩子牽著他們走,三人離開之後,包廂裡只剩下艾諾絲兒與道格拉斯倆人。
「涅爾。」她坐得端正,在一旁看著道格拉斯忙著收拾東西。
聽見艾諾絲兒喊他,道格拉斯停下動作。「是的,艾諾絲兒大人。」
「你這個導師大人反道被自己的法師學徒擔心了。」
聞言道格拉斯只能苦笑。
沒錯,他這個導師大人被自己的學徒擔心了。
風鈞璨挨著他的動作太刻意不自然。而且在他失去意識清醒之後,首先是風鈞璨飛撲進自己懷裡。神情主要由害怕與擔心與其他情緒揉合在一起,嚇得用逼近哭腔的嗓音喊他導師大人。
道格拉斯揉了揉風鈞璨的頭頂。那之後一整天,妮子橡皮糖似地巴著他。
真是個失職的導師大人,哎。道格拉斯在心中給自己劃了一筆。
話說回來,道格拉斯對風鈞璨的要求非常嚴苛。說他把風鈞璨當成一本人型咒文法典大全兼各語言翻譯字典訓練也不為過。
總寫論文寫到想從想從法師高塔窗口跳出去,逃到城鎮偷懶的列斯塔感到心裡平衡不少。倒楣的人不只自己真是太好了。
住在凡克力姆鎮的第二個月,風鈞璨第一次覺得自己寧可被個普通人領養。
瞧瞧這該死的咒文!道格拉斯第一個禮拜要他學龍語、第二個禮拜逼著他學精靈語、第三個禮拜要他看懂矮人文、第四個禮拜逼著他學該死的城邦通用語。
最難的文字竟然是人類的文字到底是怎麼回事?繁複文法用詞不說、還要搞懂雙關語。這跟中文有什麼兩樣?好歹中文他學了二十年用得很得心應手啊!
他真想撕爛一本本參考書,只是每當他對參考書露出苦大仇深神情的時候,道格拉斯總會關心地問:「還有哪裡不懂嗎?」
面對這種溫情攻勢,誰還有辦法撕書?
每天的苦讀只讓風鈞璨覺得自己的極限快被道格拉斯撐破。他派給自己的作業一天比一天要多,有時候光要他在時間內把材料看完都很勉強。好在他還有父神母神遺留下來的作弊器幫忙。
雖然使用神術時,他將母神殘留的力量全部用掉導致那之後風鈞璨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再與那對神祇溝通。寧寧的存在感卻因此而放大不少。
之前因為擔任神祇與風鈞璨溝通的橋梁,寧寧的自主意識幾乎是封印的。所有力量都用來連繫女娃與莉狄莉雅諾的溝通。使用神術而強行將溝通橋梁扯斷後,寧寧依附在風鈞璨身上的力量來源便從莉狄莉雅諾的恩賜轉變為風鈞璨的魔力。
守護精靈總有一天會因耗盡力量而自他身上消失的設定因此而破裂,風鈞璨還是很久以後才發現自己身上常駐著外掛還沒被法則發現這件事情。
此時寧寧的自主意識還未從封印中被釋放出來,但已經有拷貝的功能。只要是風鈞璨需要背誦下來的東西,只消看過一眼,寧寧就能將那些文字、圖樣全部拷進宅男餡的記憶之中。
多虧這個能力,風鈞璨每天都能將道格拉斯交給自己的功課漂亮地應付掉。只是寧寧的能力只限拷貝。一些需要理解的東西,光是看過沒搞懂風鈞璨早晚還是翻車。
道格拉斯也發現這點,刻意將一些比較困難、需要思考的課題放在最後。他給風鈞璨的學習天賦極高評價。這小妮子就像塊正在吸水的海綿,貪心地將所有知識塞進腦中,迅速學會那些常人無法觸碰的知識。
與風鈞璨相比,本來被稱為天才列斯塔相形見絀。
列斯塔的優秀遠遠超過與他同齡的孩子。他是最年幼的橙色賢者,這已經能被稱為天才。只是在風鈞璨的耀眼下,列斯塔竟就這般普通了起來。
不出太久的時間,風鈞璨將道格拉斯的藏書都記了下來。道格拉斯找不到更多文科的東西能教導風鈞璨時,希爾達找了一個孩子們跑到外頭玩的下午將道格拉斯拉到書房之中。
「黎黎背下這麼多咒文,去從沒見他那怕是噴出一個火苗子。這不正常,你確認過他與元素共鳴的能力麼?」
道格拉斯將目光轉到一側,不敢直視希爾達的臉龐。一見這心虛的模樣,希爾達便猜到了道格拉斯並未確認風鈞璨到底有沒有孕育魔力海的潛能。
她質問道格拉斯,激動得嗓音都變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這樣是在害他?」
「若無法孕育魔力海,讓他成為煉金術士也行。」
「你就這麼想將他留在身邊嗎?」希爾達拍了桌子,落下這話便離開書房。
列斯塔與風鈞璨回法師高塔時並未看見希爾達在大廳看書,也沒見到熟悉的菜餚。而是道格拉斯到鎮上買了點簡單的飯菜回來。
「希爾達大人怎麼了麼?」風鈞璨皺了眉,只覺得家裡氣氛不是很對。
「沒事,你跟列斯塔先吃。導師大人回房一下。」
待到道格拉斯走遠,風鈞璨才神神秘密地湊到列斯塔身旁問道:「導師大人跟希爾達大人是不是很少吵架啊?」
列斯塔咬著叉子,搖了搖頭。
他本就淺眠,風鈞璨一動他便醒了。
到了外頭,原本克雷爾進隔簾裡道格拉斯也想跟進去。只是低頭看書的艾諾絲兒在他正想抬腳時喊了一聲「涅爾,留下來陪陪奴家。」他這才將心思緩了下來。
列斯塔趴在艾諾絲兒腿上睡得唏哩呼嚕的,道格拉斯剛坐下便將男孩抱到自己身上,讓他靠著胸膛繼續睡著。
艾諾絲兒摸了摸列斯塔擱在道格拉斯頸間的臉頰,嘆了口氣。
「涅爾,奴家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你這麼焦慮只會將煩躁的心情傳達給孩子。除了隱約感受到『他的導師大人為了自己的事情感到非常煩躁』,黎安卓感受不到你心中所想。」艾諾絲兒將折扇抵在道格拉斯肩上問道:「這是一位導師大人該傳達給學徒的心情麼?」
道格拉斯垂下眼簾,瀏海將他鼻子以上的部位全都掩了起來。嘴角卻出賣了他此刻心中的搖擺。
「從前羅威在帶你時奴家也提點過他幾次,黎安卓遠比你所想得要聰明與敏銳,她甚至比從前的你還出色。涅爾,你必須做好為人師表的準備;在你整理好心情之前,奴家禁止你接近黎安卓。這段時間,讓克雷爾照顧他。」
為此,道格拉斯被面無表情的克雷爾扔到包廂外頭,黑龍還特地為他買了張成人票……別的車廂的位置,還貼心地將心情糾葛的大魔導師拎到他新的座位,重新叮囑一次艾諾絲兒的吩咐。
道格拉斯在臨道的位置上看著克雷爾走遠,糾結的心情又多了些複雜的感覺。
黑龍回到包廂時,女娃兒已經從小隔間裡出來,傍著艾諾絲兒的位置,半個身子貼在玻璃窗上,滿臉興奮地對著窗外哇哇亂叫。
「別這麼壓扶手,那是銅製的東西上面的雕花非常脆弱。」克雷爾將風鈞璨拎回椅墊上坐正,「也別壓著窗!那玻璃就是個擋風用的玩意兒,極易破。」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風鈞璨:「壓破玻璃事小,讓碎玻璃割傷怎好?」
風鈞璨互相戳了戳左右手食指,縮著肩膀:「知道了。」
「貼著看可以,但別整個人壓在玻璃跟握把上,受傷可是會留下疤痕怎麼可好?」艾諾絲兒拿著折扇點了風鈞璨額頭一下,「明白麼?」
「是。」風鈞璨規矩了許多,他將目光轉向窗外,復又轉回來,「怎麼沒有看見道格拉斯大人?」
不久前還看他趴在床前,怎麼一轉頭就不見了?
他困惑地問道。
「他有些事情,現在正在外頭的開放座上。」克雷爾如此回覆道。
風鈞璨眨了眨眼,立刻將矛頭指向自己:「是因為我才影響到道格拉斯大人的正事嗎?」
「不是,黎黎你想太多了。」艾諾絲兒攬過風鈞璨,點了點他的鼻子。雖是這麼道,心中卻想:幸好把他支開了。
風鈞璨歪打正著反倒令在場兩個大人捏了把冷汗。
艾諾絲兒沉吟半晌,對風鈞璨說:「若你想找涅爾,就請克雷爾領你過去吧。」
女娃兒搖了搖頭,反倒堅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測。
若是他影響了道格拉斯哪裡還敢讓克雷爾帶自己去亂啊?
風鈞璨這麼想道。
艾諾絲兒瞥了眼風鈞璨的神情便知道剛才的情境下,自己賭對了選項。
看來暫時不會吵著要去找涅爾。她靠著小桌撐起下巴,轉向窗外看著向後移動的景色。
至於幾人口中的主角道格拉斯,此刻正被位帶著紳士帽的紅髮男子搭訕。
他走到道格拉斯座位旁的走道,「大人,有興趣聊聊嗎?」他舉了舉帽子致意。
來人是巴提姆,瞧見克雷爾把道格拉斯帶到外頭他便對此非常上心。
確認黑龍沒再出來的跡象,他才移動腳步來到道格拉斯身旁。
「請問有什麼事?」道格拉斯抬頭看著高大枯槁的男子,防備心頓時提了起來。
「是這樣的,在下幾天前見到大人一行人似乎與化人的魔物有些糾纏。在下是魔物獵者,對這些能夠化人的魔物非常感興趣,所以才想與大人交談,看看是否有機會多或得些情報或材料。」巴提姆眼也沒眨一下便替自己捏造出新的身分,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同時,他也透過道格拉斯面對自己的目光下暗示。
一來一往間,道格拉斯的心防已經被巴提姆卸下。
只消再過幾回交談,他便能完全控制道格拉斯並且從男人身上獲取情報。
這人既與朕的半身有所交集,那麼,那次的後續他肯定明白。
巴提姆想著,面上熱情地與道格拉斯攀談。
現在他最關心的不是什麼,正是風鈞璨的死活。
「對了,請問大人那日倒下的女孩與那魔物有關係嗎?」
在完全控制道格拉斯前,一些比較容易套出的明面情報他也不打算放過。
從對方的「出場」便能猜到他的素質,這名男子有很大的機會擁有這則情報。巴提姆在內心評估道,佯做不經意地問道。
「那女孩是在黃斑蛛怪的巢穴中找到的。」道格拉斯此刻對巴提姆全然地沒有防備,順口便將巴提姆想要的情報交了出來。
看來素質很高。巴提姆暗暗想道。
如此危險的「出場」情景,夭折的可能性很大。
若非他的半身有能力擊破法則給的考驗,就是那半身的運氣極好。
「看來這場博弈沒這麼簡單勝出啊。」巴提姆微微一笑。
「請問?」道格拉斯沒聽清男人的低喃,抬頭問道。
「低賤的人類啊,你願將靈魂交易給朕,讓朕替你實現一個願望麼?」
紅髮男子咧開了嘴,朝道格拉斯瞇起了眼。
「只要交付汝等卑下存在的一切,即便是統治世界、永生不死。於朕都是動動指頭之事。」他往前站了一步,最後一點對道格拉斯的暗示填上。
道格拉斯的目光徹底茫然。空洞地看著前方。視線對著巴提姆卻沒有對焦。
「我願意。」他垂下眸子,低聲說道。「我願意奉上我的靈魂。」
「朕允汝為朕的使徒,做為交易說出心願吧!」巴提姆伸出手扣在道格拉斯腦袋上,指尖出力將他一頭藍法抓亂。
「請將黎安卓過去的記憶完全抹除,不再有機會想起。」
「願望判定為合理。」巴提姆微微一笑,片刻後他竟突然噴出一口血,不敢置信地看著道格拉斯。他仍是茫然的神情卻已經掙開自己的控制。
另外一頭,趴著窗對著外頭景色看得津津有味的風鈞璨突然聽見莉狄莉雅諾的嗓音:「巴提姆觸犯法則的底線被『刷新』了!你快過去撿尾刀!」
「啥?」他一臉莫名其妙,「什麼刷新撿尾刀?」
「巴提姆企圖直接更改『你』的存在而觸碰法則底線。法則直接對巴提姆進行干擾與懲罰,現在他正因限制而無法行動、正是一個拉近差距的好機會。」阿萊雷斯諾接道,「快些過去。」
「快去!我報路!」
「母神妳看起來比我還亢奮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風鈞璨放下握把,無言地問道。
「咳,快走。」
「是、是、我這就走。」他轉過身去。細細打量座位間的走道寬度與門把操作方向。跟他們解釋巴提姆的事情不知道會不會被當成髒東西燒掉,或者被送到羅威艾絲緹那邊拷問。再說,這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輕的事情。
還是……直接跑出去先斬後奏吧!
下定決心的風鈞璨非常果斷,舔了舔嘴唇便開始行動。
「我出去一下!」落下這句話,風鈞璨看準出口拔腿就跑,跑得很有預謀與技巧。艾諾絲兒與克雷爾沒反應過來,小妮子已經一溜煙跑了出去。
黑龍自座位上起身,正想去追風鈞璨卻被艾諾絲兒的扇子抵住。
「黎黎跑得這麼堅決果斷,現在追出去也得費點功夫才能找到她。」她往柔軟的椅墊上靠坐實了,「將門關上吧。」
奔跑間,風鈞璨還想回頭。莉狄莉雅諾說道:「他們沒追上來,直走!」
「好。」他狂奔向前,很快便到了道格拉斯與巴提姆處。
紅髮男子站在道格拉斯身旁不停咳血,見風鈞璨靠近他立刻摀著嘴巴跑遠。
「追上去。」耳畔傳來阿萊雷斯諾的嗓音。
「追什麼追,追到了我要怎麼處理?」他低聲抗議。說是這麼說,卻是因為自己現在只是個肉腳不敢做死。
再說,道格拉斯看起來非常不對勁。他也不想將道格拉斯自己留在這個地方。
「導師大人、導師大人你怎麼了?」風鈞璨使勁搖著道格拉斯衣領,一邊問著父神母神:「怎麼辦啊怎麼會搞成這樣?巴提姆瘋了嗎?」
另外一頭,莉狄莉雅諾與阿萊雷斯諾面面相覷。
良久,才聽見阿萊雷斯諾的嗓音。
「你別忘了,這與你本來的世界並不相同。」他嘆了口氣,「這稀鬆平常。要我說,巴提姆這還下手輕了。」
「道格拉斯大人可能會死嗎?」
風鈞璨死死揪著道格拉斯的領子,圍在肩上的法師袍不知何時落到的地上。他沒發覺因為自己太過震驚害怕,女娃兒已經淚流滿面。
「這個嘛,應該是不會啦。」莉狄莉雅諾說道,「他被控制了,緩過來還要點時間。」
「有沒有辦法解除控制?」風鈞璨緊張地問道。
「有是有,不過那是神術哦?」莉狄莉雅諾很快地回道。阿萊雷斯諾則喊了母神名字一聲,發出喝止她繼續往下說的聲音。
「什麼術都好,我想幫忙。」風鈞璨拿袖子擦了臉,嗓音帶著他下定的決心。
「你聽著咒文,不必特別透過祭壇借用創世雙生神祇的力量。反正你身上有寧寧在,創生之力比混沌之力適合引導這個神術。」
「莉狄莉雅諾!」
不顧阿萊雷斯諾勸阻,莉狄莉雅諾教會了風鈞璨使用神術的方法。
風鈞璨順利與寧寧達成聯繫,緩慢而準確地吟詠神明禱歌。
「唱的還真爛。要你是我家教徒我一定拒絕往來。」莉狄莉雅諾在一旁嫌棄,阿萊雷斯諾不發一語。
最後的禱詞。風鈞璨念著拗口的神言,莉狄莉雅諾的聲音悠悠響起:「你的導師大人清醒時,我想寧寧的存在也差不多獻祭光了。那之後得靠你自己,我與阿萊雷斯諾無法再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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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凡克力姆鎮時是隔日中午,風鈞璨一直挨著道格拉斯坐著不肯離開。直到準備下車時,他才乖乖起身讓道格拉斯整理一些日用品。艾諾絲兒看了眼女娃兒便讓他與列斯塔先跟著克雷爾準備下車。
黑龍一手一個孩子牽著他們走,三人離開之後,包廂裡只剩下艾諾絲兒與道格拉斯倆人。
「涅爾。」她坐得端正,在一旁看著道格拉斯忙著收拾東西。
聽見艾諾絲兒喊他,道格拉斯停下動作。「是的,艾諾絲兒大人。」
「你這個導師大人反道被自己的法師學徒擔心了。」
聞言道格拉斯只能苦笑。
沒錯,他這個導師大人被自己的學徒擔心了。
風鈞璨挨著他的動作太刻意不自然。而且在他失去意識清醒之後,首先是風鈞璨飛撲進自己懷裡。神情主要由害怕與擔心與其他情緒揉合在一起,嚇得用逼近哭腔的嗓音喊他導師大人。
道格拉斯揉了揉風鈞璨的頭頂。那之後一整天,妮子橡皮糖似地巴著他。
真是個失職的導師大人,哎。道格拉斯在心中給自己劃了一筆。
話說回來,道格拉斯對風鈞璨的要求非常嚴苛。說他把風鈞璨當成一本人型咒文法典大全兼各語言翻譯字典訓練也不為過。
總寫論文寫到想從想從法師高塔窗口跳出去,逃到城鎮偷懶的列斯塔感到心裡平衡不少。倒楣的人不只自己真是太好了。
住在凡克力姆鎮的第二個月,風鈞璨第一次覺得自己寧可被個普通人領養。
瞧瞧這該死的咒文!道格拉斯第一個禮拜要他學龍語、第二個禮拜逼著他學精靈語、第三個禮拜要他看懂矮人文、第四個禮拜逼著他學該死的城邦通用語。
最難的文字竟然是人類的文字到底是怎麼回事?繁複文法用詞不說、還要搞懂雙關語。這跟中文有什麼兩樣?好歹中文他學了二十年用得很得心應手啊!
他真想撕爛一本本參考書,只是每當他對參考書露出苦大仇深神情的時候,道格拉斯總會關心地問:「還有哪裡不懂嗎?」
面對這種溫情攻勢,誰還有辦法撕書?
每天的苦讀只讓風鈞璨覺得自己的極限快被道格拉斯撐破。他派給自己的作業一天比一天要多,有時候光要他在時間內把材料看完都很勉強。好在他還有父神母神遺留下來的作弊器幫忙。
雖然使用神術時,他將母神殘留的力量全部用掉導致那之後風鈞璨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再與那對神祇溝通。寧寧的存在感卻因此而放大不少。
之前因為擔任神祇與風鈞璨溝通的橋梁,寧寧的自主意識幾乎是封印的。所有力量都用來連繫女娃與莉狄莉雅諾的溝通。使用神術而強行將溝通橋梁扯斷後,寧寧依附在風鈞璨身上的力量來源便從莉狄莉雅諾的恩賜轉變為風鈞璨的魔力。
守護精靈總有一天會因耗盡力量而自他身上消失的設定因此而破裂,風鈞璨還是很久以後才發現自己身上常駐著外掛還沒被法則發現這件事情。
此時寧寧的自主意識還未從封印中被釋放出來,但已經有拷貝的功能。只要是風鈞璨需要背誦下來的東西,只消看過一眼,寧寧就能將那些文字、圖樣全部拷進宅男餡的記憶之中。
多虧這個能力,風鈞璨每天都能將道格拉斯交給自己的功課漂亮地應付掉。只是寧寧的能力只限拷貝。一些需要理解的東西,光是看過沒搞懂風鈞璨早晚還是翻車。
道格拉斯也發現這點,刻意將一些比較困難、需要思考的課題放在最後。他給風鈞璨的學習天賦極高評價。這小妮子就像塊正在吸水的海綿,貪心地將所有知識塞進腦中,迅速學會那些常人無法觸碰的知識。
與風鈞璨相比,本來被稱為天才列斯塔相形見絀。
列斯塔的優秀遠遠超過與他同齡的孩子。他是最年幼的橙色賢者,這已經能被稱為天才。只是在風鈞璨的耀眼下,列斯塔竟就這般普通了起來。
不出太久的時間,風鈞璨將道格拉斯的藏書都記了下來。道格拉斯找不到更多文科的東西能教導風鈞璨時,希爾達找了一個孩子們跑到外頭玩的下午將道格拉斯拉到書房之中。
「黎黎背下這麼多咒文,去從沒見他那怕是噴出一個火苗子。這不正常,你確認過他與元素共鳴的能力麼?」
道格拉斯將目光轉到一側,不敢直視希爾達的臉龐。一見這心虛的模樣,希爾達便猜到了道格拉斯並未確認風鈞璨到底有沒有孕育魔力海的潛能。
她質問道格拉斯,激動得嗓音都變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這樣是在害他?」
「若無法孕育魔力海,讓他成為煉金術士也行。」
「你就這麼想將他留在身邊嗎?」希爾達拍了桌子,落下這話便離開書房。
列斯塔與風鈞璨回法師高塔時並未看見希爾達在大廳看書,也沒見到熟悉的菜餚。而是道格拉斯到鎮上買了點簡單的飯菜回來。
「希爾達大人怎麼了麼?」風鈞璨皺了眉,只覺得家裡氣氛不是很對。
「沒事,你跟列斯塔先吃。導師大人回房一下。」
待到道格拉斯走遠,風鈞璨才神神秘密地湊到列斯塔身旁問道:「導師大人跟希爾達大人是不是很少吵架啊?」
列斯塔咬著叉子,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