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房的門被輕輕帶上,彈指之後,亮堂的燈火驟然熄滅。
道格拉斯與尼克走在廊上,倆人正打算各自回房。
他們花了比預期還長的時間處理克萊門特的詠嘆,總算是在花苞綻放前將暴動的魔物驅趕開來。
這株植物的魔法抗性意外地強,除了傳奇魔法或禁咒等級的術外,難以撼動分毫。
這樣的特性對法師來說,不是什麼好消息;不過道格拉斯並不把這麼強的魔法抗性放在心上,他一棒子就將花苞砸爛,連片完整的花瓣也沒留下來。
「就這樣?之前用禁咒剷除的麻煩植物被你一棒子砸了?」尼克張大的嘴是誇張的O形。
「沒有什麼問題是狼牙棒不能搞定的,如果一棒子不能解決,那就砸兩棒子。」道格拉斯鬆了鬆指尖的關節,輕鬆地說道。
「現在不是跟尼克鬥嘴的時候,你曉得你身上的傷還在流血嗎?」負責後勤的短髮女子瞥了道格拉斯一眼,「傷者都過來我這包紮。」
大部分人受的傷都是輕傷,甚至毫髮無傷;道格拉斯是所有人中受傷最重。
除了腰際被魔物利爪撕裂外,另外還有幾處瘀傷與挫傷、膝蓋也有脫臼的狀況,另隻腳的腿骨則有些裂痕。雖不到骨折,痛起來也很夠受。
這樣的他在風鈞璨點頭答應自己後高興壞了,身上那些痛頓時算不了什麼。若非尼克衝來老鷹捉小雞似地把列斯塔捉走,還不知道把兩個孩子抱回床上後,他有沒有精力在忍痛走回自己臥房。
道格拉斯與尼克的房間,分別在走廊兩端。
理論上,給倆孩子蓋上被子後就該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
尼克卻在往前幾步後又回頭,扯了道格拉斯的手臂就往自己肩上掛:「我就大發慈悲的扶你回房吧。」他感受到男人的腳步虛浮,與剛才抱著女孩的模樣兩般,瞥了道格拉斯一眼道,「你真的很喜歡逞強,涅爾你是不是不逞強就會死的人種啊?」
「不是。」道格拉斯認真地回道。
尼克攙扶他回到臥房時,在廊上已能聽見屋內的笑聲晏晏。
三更半夜的,裡頭應該只有正在看書等他回房的希爾達才對。
查覺苗頭不對,道格拉斯才剛提起戒心、尼克已經詠唱玩靈魂監獄的咒語:「涅爾,尤金妮亞很擔心你的傷勢,我想她已經把藥都備好了,你還是回房面對現實吧。」
「沒什麼大不了的。」道格拉斯想掙扎,可惜負傷的他掙脫不開尼克的箝制。
「你都要不能走了還想裝,怎樣叫做有什麼大不了?直接躺平回歸渾沌父神懷抱嗎?」
尼克朝他翻了一顆白眼。
「那又太嚴重了。」
道格拉斯小聲嘟嚷道。
莫索尼克推開房門,頓時整間屋內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與道格拉斯身上。
「他的傷勢如何?」短髮女子雙手還著胸,一雙桃花眼鎖著道格拉斯神情不放,為得是判斷他說謊那瞬間不自然的表情。
「號稱沒什麼大不了的難以行走。」
「莫索尼克!豬隊友!」
道格拉斯抗議道:「我不是說沒什麼大不了嗎?」
「像我這麼講義氣的隊友已經很少見了欸,我給出的答案同時融和你與我的意見。」
尼克朝他笑得很故意,往後退了幾步。
「什麼叫沒什麼大不了?」
蜜柑色短髮的女子,就是前頭尼克提到的尤金妮亞往前走動,正好與後退的尼克站到一塊。她手朝著道格拉斯腰際一指,「尼克隊員!立刻把道格隊員的繃帶拆了!」
「遵命!」
尼克十指瘋狂抽動,一邊發著詭異的「嘿嘿」笑聲一邊往道格拉斯的方向靠近。
有那麼瞬間,道格拉斯想大喊「非禮」
尼克解開道格拉斯腰際繃帶,幾人不自覺地唸起靈魂監獄的咒文。
「尼克的靈魂監獄還在,你們別加重!層層疊疊加重道格他受不了。」尤金妮亞揮動右手,阻止眾人下意識的行為。
道格拉斯的腰傷在最一開始,只是被魔物撲倒在地,尚未撕咬他便用火球直擊魔物雙眼狼狽閃開,卻沒想後頭仍有條蛇加入不了戰局卻一直死死盯著道格拉斯的動向,待空隙一出便要上前撿漏。
誰也沒想到一條普通的小蛇竟帶著麻痺獵物的毒素,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的道格拉斯並沒將這兩個血動放在心上,只是將狼牙棒一槌便將那條蛇自七寸斷成兩截。
他不以為意地上前繼續與魔物纏鬥,血腥味卻引來更多嗜食血肉的魔物。
「道格拉斯,太多了。」
希爾達一直作著斷後的工作,一些無關緊要的小魔物通常都由她來收拾;可道格拉斯受傷之後,循著氣味而至的魔物數量多得超乎想像。
此地必有異常,她快速地判斷到。
「收掉這隻異毬獅就撤,拉開魔方陣阻止魔物靠近。」
斷後的人道格拉斯十分放心,他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
希爾達皺了眉,勉強撐開防護罩阻止魔物靠近。
眼看異毬獅的要害已經受創,道格拉斯後跳拉開一段距離,正要進行下一波攻勢,麻痺感卻突然從尾椎處傳來;他雙腳一滯,險些栽倒在地。
「蛇有毒。」
他朝自己的大腿砸了一把冰錐,喃喃自語又怕希爾達聽見話語內容而嚷的含糊。
「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希爾達勉力支持防護罩運行已經非常勉強,眼前與她大眼瞪小眼的魔物沒有上百也有數十。密集的魔法與抓咬攻擊防護罩,她需輸出的魔力與專注非同小可。
「再撐會!」
道格拉斯大聲道。
「嗯。」
雙腿刺刺地疼,搶了麻痺感的先頭。靠著疼痛,道格拉斯高高躍起,握著狼牙棒的雙手卻在那時發麻,連握柄也捉不緊。
獵物的異狀怎可能逃過魔物的視線,異毬獅一爪將道格拉斯拍向一旁。
男人狼狽地栽滾在枯葉堆上,直到撞到樹幹才停下。
「道格拉斯!」
聽見身後碰撞的巨響,希爾達錯愕地喊著道格拉斯的名字。
麻痺感已經傳遍道格拉斯渾身上下,他只能勉強自己念出咒文,祈禱體內的魔力還能夠與元素之力共鳴。
他畢竟是大魔導士,口中的黑暗精靈咒文終究成功啟動。
黑暗精靈神祇嗜血,只要咒文有所相關,灑出大把鮮血定能事半功倍。
他本負重傷在身,此時以鮮血為引、魔力為媒,黑暗精靈之靈接受獻祭與元素之力共鳴。漫天殷色花灑如血,幻象張狂混沌著方圓百里內的生物,鼓動著互相廝殺。
希爾達對這類咒文本有著強大的抗性,可道格拉斯為求保險愣是以鮮血作祭,又刻意選了嗜血的黑暗精靈咒,兩相加成下,希爾達有再大的抗性都抗不過拿命來賭的道格拉斯。
她的雙眼再也看不見眼前景物,視線中只有海量魔物朝她撲來,希爾達抽出魔杖咬著牙吟唱咒語,慌張地尋找道格拉斯的所在。可幻境中除了張牙舞爪的魔物之外,並無道格拉斯身影。
希爾達頻頻後退,近乎傍著暴動的魔物。
道格拉斯顧不得暈眩與武器,死撐著油盡燈枯的身體衝向希爾達,將她拖出魔物堆中。
希爾達的魔杖還指著他腦門,可道格拉斯已經無力替她解除憑依在她身上的幻象。只得御風帶著希爾達遠離那處混亂地,苦哈哈地給自己與希爾達各罩上一層元素之盾以免流彈砸到自己,或者引出更麻煩的東西。
上空鳥瞰總能發現比較多平視難以觸及的狀況,且他此行的任務是壓制而非掃蕩或者殲滅。
道格拉斯依著過往的處理方式,將格雷維茲森林畫分為十五個區塊,根據面積與地形規畫鎮壓順序。特意由空中打探地面狀況沒什麼必要。
可就是這沒什麼必要的舉動令道格拉斯察覺一處異常,就發生在他們剛才那處不遠的地方,一股力量將下方的視線完全扭曲。這樣的景況非常罕見,一般都發生在空間不穩定或是正醞釀發動空間魔法前的徵兆。
他有不好的預感,此刻的他卻無法貿然去查看,只得壓下這令他眼皮狂跳的預感轉往安全處躲藏。
那是冒險者公會設立在森林內的小屋,提供避難與躲藏的功能。道格拉斯也是冒險者公會的一員,雖比起那他更常替聯合高塔與王國辦事,但進出這棟屬於冒險者公會小屋的許可他還是有的。
屋內簡陋得什麼也沒有,關上門、啟動隱匿結界後,劫後餘生的安全感令他直接失去意識。
再醒來已經是兩天後,希爾達在這之間清醒並照護昏迷的道格拉斯。
她畢竟是專攻控制系魔法的賢者,一些基礎照護包紮雖難不倒她。說到深入照料,比起專業的後勤人員,希爾達的火侯差得不只一點半點。
道格拉斯的傷勢在她的照料下雖不至於惡化,但也沒痊癒到哪裡去。
就這麼一直拖到道格拉斯的身體自己修復到足以清醒的時刻,他倆才離開這個庇護所,前往那處空間扭曲處探勘。
探勘間,克萊門特的詠嘆吸引那些大量魔物一見道格拉斯這帶血的獵物,無一例外地發狂了。
他們自然敵不過這片魔物海,只能匆忙擊退些攻擊性強的魔物便撤退。
道格拉斯的傷口在這過程中裂開再結痂再裂開,創口在這樣高強度的折磨下已經痛得麻木。他基本分不出痛是為得什麼原因。
之後找來其他人組隊清理克萊門特的詠嘆,雖然他又另外掛彩,可因為這是舊傷,他與尤金妮亞都不特別注意這處,還是他一手撈一個小孩導致傷口裂開,這才又惹來尤金妮亞的注意。
「道格拉斯,回王城後你必須立刻到醫館治傷。」尤金妮亞自虛空取出冰錐,鐵青著臉替他清創,「你最好別嘰嘰歪歪得說什麼讓大家操心真不好意思之類的話,我們是夥伴、是朋友,擔心你很正常。」
「如果你不想留下舊傷復發的苗頭,最好聽尤金妮亞的。」尼克在一旁附和道。
「嗯。」
道格拉斯垂下眼簾,輕描淡寫地回了一聲。
傷勢因為來回復發而惡化,尤金妮亞手裡的冰錐換了七把才將那些積淤在傷口的膿血全部清除。
她放了把火將地上的穢物燒成灰,挽起袖子替他上藥。
沒人聽見男人吭聲,哪怕是喘口粗氣。也就一直控著靈魂監獄的尼克知道,道格拉斯咬牙忍痛出力之大,他不許有絲毫分心才能將道格拉斯穩穩壓制。
尤金妮亞開了付藥給道格拉斯,還是盯著道格拉斯將藥嚥下,眾人才依序離開回房休息。
「傷重怎麼不說?」
希爾達靠著道格拉斯的肩,輕輕問著。
「小事不想你們擔心嘛。」
他闔上眼,低聲說道。
一夜無話,他倆沉沉睡去。可隔了幾刻鐘的時間,希爾達被一旁的道格拉斯鬧醒。
男人痛苦地在床的一角,偎著傷口的方向蜷曲成一團。
她嚇了一跳,起身去探道格拉斯額角,發現他的體溫燙得驚人。
希爾達鐵青著臉去敲尤金妮亞的門。
本就淺眠的尤金妮亞跳了起來,顧不得身上穿著睡衣便跟著希爾達回房。
「這混球……」尤金妮亞氣得說不出話來。
「別管那見鬼的任務了,道格退燒必須立刻回王城治療!我去聯繫我們醫館的龍騎過來接人。」
「有毒吧!」尤金妮亞指著道格拉斯發青的臉龐,「他是不是中毒未解?」
希爾達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混球分明中毒未解!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中毒?」尤金妮亞爆跳如雷,「不能等了,我要立刻喊龍過來!」
希爾達拉住正要往外走的尤金妮亞,後者同她吹鬍子瞪眼:「我知道搭龍很貴,可道格他不能拖!」
「是我家有長輩在附近遊玩。她有龍。」
希爾達緩緩說道。
整整兩天沒見道格拉斯人影,雖然眾人都盡力表現地與平常一般,枝微末節處仍可看出大人間緊繃的氣氛。
時值倘午,尼克提議到外頭吃飯,嘗嘗邊境城鎮菜餚。在場眾人同意反對人數正好一半一半,最後用硬幣決定得是否上館子吃飯。
尼克賭得正面,硬幣便正面向上。
男人咧起嘴,得意地道:「我還沒賭輸過!」
反對代表尤金妮亞對他疵牙咧嘴:「狗屎運。」
「好了好了,那大夥換外出服吧。」
黑髮男子拍了拍手,在尼克回嘴前劫走話頭。
大廳頓時鳥獸散,大夥各自回房或是換外衣、或者拿披風,列斯塔與風鈞璨沒什麼外出服需要更換,更何況風鈞璨只有兩套衣服能換著穿;一件是道格拉斯跟黑暗精靈搶著買回來的、另外一件則是希爾達替他找的衣服。
他們挑選的店家是一間名為狼與銀盤的酒吧,拉維克托里亞的旅店估計吃定了來來往往的旅人與冒險者,附有住宿的店家其餐廳必難吃得驚人,這是希爾達來這兒踩遍地雷用血淚交織的心得。
相比之下,酒吧的食物種類雖少,相比旅店伙食已經好吃得上天。
侍者帶位後眾人依序入作,風鈞璨與列斯塔的位置被安排在長桌的最中間,手一伸便能穩當當挾菜的位置。
上了第一道菜,他倆還沒拿起餐具,只見坐在斜對角的希爾達匆忙起身,朝著他倆背後的方向喊了一聲「艾諾絲兒大人!」
列斯塔第一時間便跳下椅子,四處張望找到了目標便撲了過去,抱著碧眼少女腰際也跟著喊了一聲「艾諾絲兒大人!」
風鈞璨扭過頭,看著列斯塔八爪魚似巴著的亞麻長髮少女,認真地思考起他是否要裝熟跟著喊聲「艾諾絲兒大人」來著。
不等風鈞璨內心的糾結有所結果,少女身旁的黑髮男子已經將列斯塔從艾諾絲兒腰際剝下來,還拿眼刀砍了列斯塔一眼。
少女抽出摺扇,點了男人肩膀一下,「克雷爾,別對孩子這麼粗魯。」
話音方落又聽見摺扇展開的聲響,艾諾絲兒走向希爾達的方向,摺扇正好擋著她說話時開闔的唇:「奴家收到妳的消息,未待回覆便碰上竟是這般地巧。」
「艾諾絲兒大人,有榮幸與您共進午餐麼?」
「諾。」她收起摺扇微微一笑,「克雷爾,請他們將我倆的菜挪到這桌來。」
希爾達起身替她騰位置,同時避免了艾諾絲兒無法入席的尷尬。一旁名為克雷爾的男人則轉身往櫃檯走去。
希爾達與眾人介紹道:「這位是黑龍領主艾諾絲兒大人,在座該是大部分人都聽過她才對。」
眾人看著「黑龍領主」那張嬌俏可人的臉龐,曾經想像對方是個肌肉巨漢的尼克偷偷抹了把自己的臉。
「艾諾絲兒大人,另外這位是道格拉斯新收的徒弟。」
希爾達特意將艾諾絲兒與風鈞璨的位置排在一塊,她這麼介紹道。
「很水靈漂亮呢,眸裡的狡黠與兒時的切斯特一般。」艾諾絲兒溫婉地笑了笑,「名為何呢?」
風鈞璨噎了一口,硬著頭皮答道:「不知道。」
「她失憶了,我們在魔物巢穴裡找到她。」
「可憐的孩子,賜予妳新的名字遠離過往好麼?」
伸手揉了揉風鈞璨的腦袋,艾諾絲兒探詢似地問道。
「好。」如此他便不必再為名字煩惱,風鈞璨舉著雙手歡迎。
「就黎安卓吧,望妳如獅子般自信與強大。」艾諾絲兒朝他頷首,「隨導師大人姓氏,黎安卓‧道格拉斯。行麼?」
「好耶!」
風鈞璨沒回覆,倒是列斯塔興高采烈地拍手。
「黎安卓!」列斯塔拉著風鈞璨的雙手,「這樣妳就有名字了!」
這會兒,風鈞璨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妥了,遂順勢接口道:「謝謝艾諾絲兒大人。」
「沒事。」她望了眼與侍者一塊走來的克雷爾,瞇了眼如月牙兒,「克雷爾入座開飯。」
「是,艾諾絲兒大人。」
落座同時,侍者在桌上擱了兩大盤菜。
艾諾絲兒看來隨意,但眾人在希爾達介紹她時就已經被「黑龍領主」這頭銜震得不敢造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頭銜在,譬如大魔導士道格拉斯、銀色賢者希爾達、魔導師帕可尼歐或傳奇法師墨菲斯特。
單指職業階級是大多數人都有的頭銜,擁有特別技能或專精、成為頂尖的人則另有稱號,譬如艾諾絲兒以法師階級而言該自稱為傳奇法師墨菲斯特,多數人卻稱她為黑龍領主。
這可不是開玩笑了,等等惹了這位大人他們被拿去餵龍就糟了啊!
這頓飯罕見地吃得拘謹又小心,不僅沒有多餘的閒聊,絕大多數的交談都帶上了敬語。慣於插科打諢的尼克也少了許多話,拜此所賜,這頓午餐很快地結束。
艾諾絲兒朝克雷爾使了眼色,男人不發一言地離開座位。
「艾諾絲兒大人!」
希爾達注意到他倆的小動作,起身就要去追克雷爾,卻被艾諾絲兒的笑容打住。
「怎能讓晚輩出錢呢?」
「話不是這麼說的,大人!」
狼與銀盤算高檔酒店,每道菜都在水準之上,價格也是。
「好了好了,奴家請便請了。」
「噯!」
「希爾達妳再堅持,奴家可要不高興了。」
「是,艾諾絲兒大人。」
長輩都說了要不高興,希爾達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悶悶地嘆了口氣。
克雷爾付帳離開櫃檯時,眾人已經在狼與銀盤門口站定許久。
趁這段空檔,艾諾絲兒與希爾達問起她去信來意,希爾達附著艾諾絲兒耳畔將前因後果重新描述一片。絲毫不漏也不加油添醋。
艾諾絲兒吁了口氣,一見克雷爾走來,立刻招呼道:「克雷爾。」
「艾諾絲兒大人。」
「涅爾急需回王城一趟,你先送他回去。」
「是。」
沒有多問,艾諾絲兒同他說了要送道格拉斯回去,克雷爾諾了一聲便往法師高塔的方向離開。
對此,尼克偷偷摸摸地踱到希爾達身旁問道:「那位是大人的僕從麼?看起來很強的樣子,黑龍領主連僕從都這麼高檔啊?」
希爾達不知怎麼回他,只是悶悶笑著。
眾人回到法師高塔時,克雷爾已經將道格拉斯的物品收拾妥當,正準備送人離開。
尼克更好奇了,畢竟他都還沒見到龍的蹤跡。要知道尤金妮亞可是指定要道格拉斯搭龍回去的。
遠遠見到艾諾絲兒,克雷爾與她招了招手,然後在眾人面前幻化為一頭黑色的巨龍。
具有光澤的黑色鱗片、與男人眸色相同的殷色眼球,他張了嘴,與希爾達說道:「希爾達,把涅爾送來我肩上。」
「好的!」聞言,她連忙御風到克雷爾身旁,將道格拉斯扶到龍肩上。
「還能再帶三個人。」克雷爾扭過頭,對眾人說道。
「尤金妮亞,妳跟著一起去。」希爾達忙著安置道格拉斯,頭也不回地說道。
「再帶上列斯塔與黎安卓吧。」艾諾絲兒接著說道。
列斯塔一聽艾諾絲兒這麼說,小臉霎時蒼白蒼白地,風鈞璨一臉困惑地看著身旁男孩。片刻後,困惑的目光轉為欣喜--「可以騎在龍身上耶!」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過中二的年紀,也會對些東西有所憧憬。風鈞璨的少年夢想就是成為一個騎士,騎什麼都行,馬、野豬、猛獸或者幻想生物都可以。現在可是他一圓童年夢想的一個機會!
列斯塔蒼白的臉瞥了風鈞璨一眼,彷彿無聲的告訴他:「別高興地太早,等等你就知道。」
總之,他們早晚會啟程離開這個地方。
他們花了比預期還長的時間處理克萊門特的詠嘆,總算是在花苞綻放前將暴動的魔物驅趕開來。
這株植物的魔法抗性意外地強,除了傳奇魔法或禁咒等級的術外,難以撼動分毫。
這樣的特性對法師來說,不是什麼好消息;不過道格拉斯並不把這麼強的魔法抗性放在心上,他一棒子就將花苞砸爛,連片完整的花瓣也沒留下來。
「就這樣?之前用禁咒剷除的麻煩植物被你一棒子砸了?」尼克張大的嘴是誇張的O形。
「沒有什麼問題是狼牙棒不能搞定的,如果一棒子不能解決,那就砸兩棒子。」道格拉斯鬆了鬆指尖的關節,輕鬆地說道。
「現在不是跟尼克鬥嘴的時候,你曉得你身上的傷還在流血嗎?」負責後勤的短髮女子瞥了道格拉斯一眼,「傷者都過來我這包紮。」
大部分人受的傷都是輕傷,甚至毫髮無傷;道格拉斯是所有人中受傷最重。
除了腰際被魔物利爪撕裂外,另外還有幾處瘀傷與挫傷、膝蓋也有脫臼的狀況,另隻腳的腿骨則有些裂痕。雖不到骨折,痛起來也很夠受。
這樣的他在風鈞璨點頭答應自己後高興壞了,身上那些痛頓時算不了什麼。若非尼克衝來老鷹捉小雞似地把列斯塔捉走,還不知道把兩個孩子抱回床上後,他有沒有精力在忍痛走回自己臥房。
道格拉斯與尼克的房間,分別在走廊兩端。
理論上,給倆孩子蓋上被子後就該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
尼克卻在往前幾步後又回頭,扯了道格拉斯的手臂就往自己肩上掛:「我就大發慈悲的扶你回房吧。」他感受到男人的腳步虛浮,與剛才抱著女孩的模樣兩般,瞥了道格拉斯一眼道,「你真的很喜歡逞強,涅爾你是不是不逞強就會死的人種啊?」
「不是。」道格拉斯認真地回道。
尼克攙扶他回到臥房時,在廊上已能聽見屋內的笑聲晏晏。
三更半夜的,裡頭應該只有正在看書等他回房的希爾達才對。
查覺苗頭不對,道格拉斯才剛提起戒心、尼克已經詠唱玩靈魂監獄的咒語:「涅爾,尤金妮亞很擔心你的傷勢,我想她已經把藥都備好了,你還是回房面對現實吧。」
「沒什麼大不了的。」道格拉斯想掙扎,可惜負傷的他掙脫不開尼克的箝制。
「你都要不能走了還想裝,怎樣叫做有什麼大不了?直接躺平回歸渾沌父神懷抱嗎?」
尼克朝他翻了一顆白眼。
「那又太嚴重了。」
道格拉斯小聲嘟嚷道。
莫索尼克推開房門,頓時整間屋內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與道格拉斯身上。
「他的傷勢如何?」短髮女子雙手還著胸,一雙桃花眼鎖著道格拉斯神情不放,為得是判斷他說謊那瞬間不自然的表情。
「號稱沒什麼大不了的難以行走。」
「莫索尼克!豬隊友!」
道格拉斯抗議道:「我不是說沒什麼大不了嗎?」
「像我這麼講義氣的隊友已經很少見了欸,我給出的答案同時融和你與我的意見。」
尼克朝他笑得很故意,往後退了幾步。
「什麼叫沒什麼大不了?」
蜜柑色短髮的女子,就是前頭尼克提到的尤金妮亞往前走動,正好與後退的尼克站到一塊。她手朝著道格拉斯腰際一指,「尼克隊員!立刻把道格隊員的繃帶拆了!」
「遵命!」
尼克十指瘋狂抽動,一邊發著詭異的「嘿嘿」笑聲一邊往道格拉斯的方向靠近。
有那麼瞬間,道格拉斯想大喊「非禮」
尼克解開道格拉斯腰際繃帶,幾人不自覺地唸起靈魂監獄的咒文。
「尼克的靈魂監獄還在,你們別加重!層層疊疊加重道格他受不了。」尤金妮亞揮動右手,阻止眾人下意識的行為。
道格拉斯的腰傷在最一開始,只是被魔物撲倒在地,尚未撕咬他便用火球直擊魔物雙眼狼狽閃開,卻沒想後頭仍有條蛇加入不了戰局卻一直死死盯著道格拉斯的動向,待空隙一出便要上前撿漏。
誰也沒想到一條普通的小蛇竟帶著麻痺獵物的毒素,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的道格拉斯並沒將這兩個血動放在心上,只是將狼牙棒一槌便將那條蛇自七寸斷成兩截。
他不以為意地上前繼續與魔物纏鬥,血腥味卻引來更多嗜食血肉的魔物。
「道格拉斯,太多了。」
希爾達一直作著斷後的工作,一些無關緊要的小魔物通常都由她來收拾;可道格拉斯受傷之後,循著氣味而至的魔物數量多得超乎想像。
此地必有異常,她快速地判斷到。
「收掉這隻異毬獅就撤,拉開魔方陣阻止魔物靠近。」
斷後的人道格拉斯十分放心,他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
希爾達皺了眉,勉強撐開防護罩阻止魔物靠近。
眼看異毬獅的要害已經受創,道格拉斯後跳拉開一段距離,正要進行下一波攻勢,麻痺感卻突然從尾椎處傳來;他雙腳一滯,險些栽倒在地。
「蛇有毒。」
他朝自己的大腿砸了一把冰錐,喃喃自語又怕希爾達聽見話語內容而嚷的含糊。
「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希爾達勉力支持防護罩運行已經非常勉強,眼前與她大眼瞪小眼的魔物沒有上百也有數十。密集的魔法與抓咬攻擊防護罩,她需輸出的魔力與專注非同小可。
「再撐會!」
道格拉斯大聲道。
「嗯。」
雙腿刺刺地疼,搶了麻痺感的先頭。靠著疼痛,道格拉斯高高躍起,握著狼牙棒的雙手卻在那時發麻,連握柄也捉不緊。
獵物的異狀怎可能逃過魔物的視線,異毬獅一爪將道格拉斯拍向一旁。
男人狼狽地栽滾在枯葉堆上,直到撞到樹幹才停下。
「道格拉斯!」
聽見身後碰撞的巨響,希爾達錯愕地喊著道格拉斯的名字。
麻痺感已經傳遍道格拉斯渾身上下,他只能勉強自己念出咒文,祈禱體內的魔力還能夠與元素之力共鳴。
他畢竟是大魔導士,口中的黑暗精靈咒文終究成功啟動。
黑暗精靈神祇嗜血,只要咒文有所相關,灑出大把鮮血定能事半功倍。
他本負重傷在身,此時以鮮血為引、魔力為媒,黑暗精靈之靈接受獻祭與元素之力共鳴。漫天殷色花灑如血,幻象張狂混沌著方圓百里內的生物,鼓動著互相廝殺。
希爾達對這類咒文本有著強大的抗性,可道格拉斯為求保險愣是以鮮血作祭,又刻意選了嗜血的黑暗精靈咒,兩相加成下,希爾達有再大的抗性都抗不過拿命來賭的道格拉斯。
她的雙眼再也看不見眼前景物,視線中只有海量魔物朝她撲來,希爾達抽出魔杖咬著牙吟唱咒語,慌張地尋找道格拉斯的所在。可幻境中除了張牙舞爪的魔物之外,並無道格拉斯身影。
希爾達頻頻後退,近乎傍著暴動的魔物。
道格拉斯顧不得暈眩與武器,死撐著油盡燈枯的身體衝向希爾達,將她拖出魔物堆中。
希爾達的魔杖還指著他腦門,可道格拉斯已經無力替她解除憑依在她身上的幻象。只得御風帶著希爾達遠離那處混亂地,苦哈哈地給自己與希爾達各罩上一層元素之盾以免流彈砸到自己,或者引出更麻煩的東西。
上空鳥瞰總能發現比較多平視難以觸及的狀況,且他此行的任務是壓制而非掃蕩或者殲滅。
道格拉斯依著過往的處理方式,將格雷維茲森林畫分為十五個區塊,根據面積與地形規畫鎮壓順序。特意由空中打探地面狀況沒什麼必要。
可就是這沒什麼必要的舉動令道格拉斯察覺一處異常,就發生在他們剛才那處不遠的地方,一股力量將下方的視線完全扭曲。這樣的景況非常罕見,一般都發生在空間不穩定或是正醞釀發動空間魔法前的徵兆。
他有不好的預感,此刻的他卻無法貿然去查看,只得壓下這令他眼皮狂跳的預感轉往安全處躲藏。
那是冒險者公會設立在森林內的小屋,提供避難與躲藏的功能。道格拉斯也是冒險者公會的一員,雖比起那他更常替聯合高塔與王國辦事,但進出這棟屬於冒險者公會小屋的許可他還是有的。
屋內簡陋得什麼也沒有,關上門、啟動隱匿結界後,劫後餘生的安全感令他直接失去意識。
再醒來已經是兩天後,希爾達在這之間清醒並照護昏迷的道格拉斯。
她畢竟是專攻控制系魔法的賢者,一些基礎照護包紮雖難不倒她。說到深入照料,比起專業的後勤人員,希爾達的火侯差得不只一點半點。
道格拉斯的傷勢在她的照料下雖不至於惡化,但也沒痊癒到哪裡去。
就這麼一直拖到道格拉斯的身體自己修復到足以清醒的時刻,他倆才離開這個庇護所,前往那處空間扭曲處探勘。
探勘間,克萊門特的詠嘆吸引那些大量魔物一見道格拉斯這帶血的獵物,無一例外地發狂了。
他們自然敵不過這片魔物海,只能匆忙擊退些攻擊性強的魔物便撤退。
道格拉斯的傷口在這過程中裂開再結痂再裂開,創口在這樣高強度的折磨下已經痛得麻木。他基本分不出痛是為得什麼原因。
之後找來其他人組隊清理克萊門特的詠嘆,雖然他又另外掛彩,可因為這是舊傷,他與尤金妮亞都不特別注意這處,還是他一手撈一個小孩導致傷口裂開,這才又惹來尤金妮亞的注意。
「道格拉斯,回王城後你必須立刻到醫館治傷。」尤金妮亞自虛空取出冰錐,鐵青著臉替他清創,「你最好別嘰嘰歪歪得說什麼讓大家操心真不好意思之類的話,我們是夥伴、是朋友,擔心你很正常。」
「如果你不想留下舊傷復發的苗頭,最好聽尤金妮亞的。」尼克在一旁附和道。
「嗯。」
道格拉斯垂下眼簾,輕描淡寫地回了一聲。
傷勢因為來回復發而惡化,尤金妮亞手裡的冰錐換了七把才將那些積淤在傷口的膿血全部清除。
她放了把火將地上的穢物燒成灰,挽起袖子替他上藥。
沒人聽見男人吭聲,哪怕是喘口粗氣。也就一直控著靈魂監獄的尼克知道,道格拉斯咬牙忍痛出力之大,他不許有絲毫分心才能將道格拉斯穩穩壓制。
尤金妮亞開了付藥給道格拉斯,還是盯著道格拉斯將藥嚥下,眾人才依序離開回房休息。
「傷重怎麼不說?」
希爾達靠著道格拉斯的肩,輕輕問著。
「小事不想你們擔心嘛。」
他闔上眼,低聲說道。
一夜無話,他倆沉沉睡去。可隔了幾刻鐘的時間,希爾達被一旁的道格拉斯鬧醒。
男人痛苦地在床的一角,偎著傷口的方向蜷曲成一團。
她嚇了一跳,起身去探道格拉斯額角,發現他的體溫燙得驚人。
希爾達鐵青著臉去敲尤金妮亞的門。
本就淺眠的尤金妮亞跳了起來,顧不得身上穿著睡衣便跟著希爾達回房。
「這混球……」尤金妮亞氣得說不出話來。
「別管那見鬼的任務了,道格退燒必須立刻回王城治療!我去聯繫我們醫館的龍騎過來接人。」
「有毒吧!」尤金妮亞指著道格拉斯發青的臉龐,「他是不是中毒未解?」
希爾達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混球分明中毒未解!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中毒?」尤金妮亞爆跳如雷,「不能等了,我要立刻喊龍過來!」
希爾達拉住正要往外走的尤金妮亞,後者同她吹鬍子瞪眼:「我知道搭龍很貴,可道格他不能拖!」
「是我家有長輩在附近遊玩。她有龍。」
希爾達緩緩說道。
整整兩天沒見道格拉斯人影,雖然眾人都盡力表現地與平常一般,枝微末節處仍可看出大人間緊繃的氣氛。
時值倘午,尼克提議到外頭吃飯,嘗嘗邊境城鎮菜餚。在場眾人同意反對人數正好一半一半,最後用硬幣決定得是否上館子吃飯。
尼克賭得正面,硬幣便正面向上。
男人咧起嘴,得意地道:「我還沒賭輸過!」
反對代表尤金妮亞對他疵牙咧嘴:「狗屎運。」
「好了好了,那大夥換外出服吧。」
黑髮男子拍了拍手,在尼克回嘴前劫走話頭。
大廳頓時鳥獸散,大夥各自回房或是換外衣、或者拿披風,列斯塔與風鈞璨沒什麼外出服需要更換,更何況風鈞璨只有兩套衣服能換著穿;一件是道格拉斯跟黑暗精靈搶著買回來的、另外一件則是希爾達替他找的衣服。
他們挑選的店家是一間名為狼與銀盤的酒吧,拉維克托里亞的旅店估計吃定了來來往往的旅人與冒險者,附有住宿的店家其餐廳必難吃得驚人,這是希爾達來這兒踩遍地雷用血淚交織的心得。
相比之下,酒吧的食物種類雖少,相比旅店伙食已經好吃得上天。
侍者帶位後眾人依序入作,風鈞璨與列斯塔的位置被安排在長桌的最中間,手一伸便能穩當當挾菜的位置。
上了第一道菜,他倆還沒拿起餐具,只見坐在斜對角的希爾達匆忙起身,朝著他倆背後的方向喊了一聲「艾諾絲兒大人!」
列斯塔第一時間便跳下椅子,四處張望找到了目標便撲了過去,抱著碧眼少女腰際也跟著喊了一聲「艾諾絲兒大人!」
風鈞璨扭過頭,看著列斯塔八爪魚似巴著的亞麻長髮少女,認真地思考起他是否要裝熟跟著喊聲「艾諾絲兒大人」來著。
不等風鈞璨內心的糾結有所結果,少女身旁的黑髮男子已經將列斯塔從艾諾絲兒腰際剝下來,還拿眼刀砍了列斯塔一眼。
少女抽出摺扇,點了男人肩膀一下,「克雷爾,別對孩子這麼粗魯。」
話音方落又聽見摺扇展開的聲響,艾諾絲兒走向希爾達的方向,摺扇正好擋著她說話時開闔的唇:「奴家收到妳的消息,未待回覆便碰上竟是這般地巧。」
「艾諾絲兒大人,有榮幸與您共進午餐麼?」
「諾。」她收起摺扇微微一笑,「克雷爾,請他們將我倆的菜挪到這桌來。」
希爾達起身替她騰位置,同時避免了艾諾絲兒無法入席的尷尬。一旁名為克雷爾的男人則轉身往櫃檯走去。
希爾達與眾人介紹道:「這位是黑龍領主艾諾絲兒大人,在座該是大部分人都聽過她才對。」
眾人看著「黑龍領主」那張嬌俏可人的臉龐,曾經想像對方是個肌肉巨漢的尼克偷偷抹了把自己的臉。
「艾諾絲兒大人,另外這位是道格拉斯新收的徒弟。」
希爾達特意將艾諾絲兒與風鈞璨的位置排在一塊,她這麼介紹道。
「很水靈漂亮呢,眸裡的狡黠與兒時的切斯特一般。」艾諾絲兒溫婉地笑了笑,「名為何呢?」
風鈞璨噎了一口,硬著頭皮答道:「不知道。」
「她失憶了,我們在魔物巢穴裡找到她。」
「可憐的孩子,賜予妳新的名字遠離過往好麼?」
伸手揉了揉風鈞璨的腦袋,艾諾絲兒探詢似地問道。
「好。」如此他便不必再為名字煩惱,風鈞璨舉著雙手歡迎。
「就黎安卓吧,望妳如獅子般自信與強大。」艾諾絲兒朝他頷首,「隨導師大人姓氏,黎安卓‧道格拉斯。行麼?」
「好耶!」
風鈞璨沒回覆,倒是列斯塔興高采烈地拍手。
「黎安卓!」列斯塔拉著風鈞璨的雙手,「這樣妳就有名字了!」
這會兒,風鈞璨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妥了,遂順勢接口道:「謝謝艾諾絲兒大人。」
「沒事。」她望了眼與侍者一塊走來的克雷爾,瞇了眼如月牙兒,「克雷爾入座開飯。」
「是,艾諾絲兒大人。」
落座同時,侍者在桌上擱了兩大盤菜。
艾諾絲兒看來隨意,但眾人在希爾達介紹她時就已經被「黑龍領主」這頭銜震得不敢造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頭銜在,譬如大魔導士道格拉斯、銀色賢者希爾達、魔導師帕可尼歐或傳奇法師墨菲斯特。
單指職業階級是大多數人都有的頭銜,擁有特別技能或專精、成為頂尖的人則另有稱號,譬如艾諾絲兒以法師階級而言該自稱為傳奇法師墨菲斯特,多數人卻稱她為黑龍領主。
這可不是開玩笑了,等等惹了這位大人他們被拿去餵龍就糟了啊!
這頓飯罕見地吃得拘謹又小心,不僅沒有多餘的閒聊,絕大多數的交談都帶上了敬語。慣於插科打諢的尼克也少了許多話,拜此所賜,這頓午餐很快地結束。
艾諾絲兒朝克雷爾使了眼色,男人不發一言地離開座位。
「艾諾絲兒大人!」
希爾達注意到他倆的小動作,起身就要去追克雷爾,卻被艾諾絲兒的笑容打住。
「怎能讓晚輩出錢呢?」
「話不是這麼說的,大人!」
狼與銀盤算高檔酒店,每道菜都在水準之上,價格也是。
「好了好了,奴家請便請了。」
「噯!」
「希爾達妳再堅持,奴家可要不高興了。」
「是,艾諾絲兒大人。」
長輩都說了要不高興,希爾達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悶悶地嘆了口氣。
克雷爾付帳離開櫃檯時,眾人已經在狼與銀盤門口站定許久。
趁這段空檔,艾諾絲兒與希爾達問起她去信來意,希爾達附著艾諾絲兒耳畔將前因後果重新描述一片。絲毫不漏也不加油添醋。
艾諾絲兒吁了口氣,一見克雷爾走來,立刻招呼道:「克雷爾。」
「艾諾絲兒大人。」
「涅爾急需回王城一趟,你先送他回去。」
「是。」
沒有多問,艾諾絲兒同他說了要送道格拉斯回去,克雷爾諾了一聲便往法師高塔的方向離開。
對此,尼克偷偷摸摸地踱到希爾達身旁問道:「那位是大人的僕從麼?看起來很強的樣子,黑龍領主連僕從都這麼高檔啊?」
希爾達不知怎麼回他,只是悶悶笑著。
眾人回到法師高塔時,克雷爾已經將道格拉斯的物品收拾妥當,正準備送人離開。
尼克更好奇了,畢竟他都還沒見到龍的蹤跡。要知道尤金妮亞可是指定要道格拉斯搭龍回去的。
遠遠見到艾諾絲兒,克雷爾與她招了招手,然後在眾人面前幻化為一頭黑色的巨龍。
具有光澤的黑色鱗片、與男人眸色相同的殷色眼球,他張了嘴,與希爾達說道:「希爾達,把涅爾送來我肩上。」
「好的!」聞言,她連忙御風到克雷爾身旁,將道格拉斯扶到龍肩上。
「還能再帶三個人。」克雷爾扭過頭,對眾人說道。
「尤金妮亞,妳跟著一起去。」希爾達忙著安置道格拉斯,頭也不回地說道。
「再帶上列斯塔與黎安卓吧。」艾諾絲兒接著說道。
列斯塔一聽艾諾絲兒這麼說,小臉霎時蒼白蒼白地,風鈞璨一臉困惑地看著身旁男孩。片刻後,困惑的目光轉為欣喜--「可以騎在龍身上耶!」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過中二的年紀,也會對些東西有所憧憬。風鈞璨的少年夢想就是成為一個騎士,騎什麼都行,馬、野豬、猛獸或者幻想生物都可以。現在可是他一圓童年夢想的一個機會!
列斯塔蒼白的臉瞥了風鈞璨一眼,彷彿無聲的告訴他:「別高興地太早,等等你就知道。」
總之,他們早晚會啟程離開這個地方。